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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沖喜娘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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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男主角:水蓮vs德焱

她是嫁進宮沖喜的平民格格,若不是因為他病危,皇上是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讓她嫁給病勢沈重、聽說已經快要沒命的皇三爺……
要不是因為當年阿瑪結黨亂政,被皇上罷黜了世襲爵位,她和他也許能地位平等些,
或許她也能讀書寫字,不會像現在,連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
偏偏她的夫君愛書成癡、向來不理政事卻是天下第一等明白人,
只不過他待她是冷漠了點、挑剔了點、視而不見了點、不理不睬了點……
她要怎樣才能做到額娘的叮囑,要怎樣才能教她的夫君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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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半夜的,六歲的小水蓮躺在床上被一陣喧嘩聲吵了起來──

  「不要啊──不要搶我的寶貝,那些珠子、寶石全是我王爺賜給我,我辛辛苦
苦攢下來的──」
 
  救命啊──你們抄家也不能打人啊:

  水蓮揉糅眼從床上爬起來,她認得出那個喊救命的是二姨娘的聲音。她掀開被
了迷迷糊糊地走到窗前,她六歲的個兒小小的,只有兩隻大眼睛能露出窗檯外,她
睜大了眼好奇地探看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以為自個兒在作夢呢!
 
  外頭點著了上千支篝火,照得比白晝還亮!

  還有幾千幾百個官兵,她看到阿瑪和額娘還有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

  大家全被官兵們押解到院子裡,每個人都好狼狽、好難看,她從來沒見過這樣
狼狽的阿瑪,這樣蒼白、脂粉未施的姨娘們。
 
  「格格,不好了!格格──」
 
  寶兒大丫頭邊嚷著、邊跑到水蓮房間,她臉色敗壞、氣喘叮叮地衝進水蓮房裡
「格格,大事不好了,咱們庸王府被皇上下旨給抄了!」寶兒跑進房裡大嚷,一把
抱住站在窗邊的心水蓮大哭。
 
  「寶兒……」
 
  小水蓮驚嚇地抱著寶兒的頸子,她小小的腦袋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
大家都這麼驚慌、這麼害怕?額娘為什麼不來看她?為什麼不來安慰她?
 
  「格格,妳也到院子去吧!要不一會兒那些惡霸搜到房裡來,不知道要怎麼欺
負妳、打妳了!」寶兒憐惜地說,抱起水蓮小小的身體一口氣跑到院子,擠在幾個
姨娘之間。
 
  水蓮看不到阿瑪也找不到額娘,他們是不是丟下她不管了!

  只有姨娘們擠在一團,大家都在哭、都在罵,到處是一片叫聲和煙塵的氣味……

  那可怕的氣味嗆得她好難受,水蓮害怕起來,寶兒放下她後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院子裡到處都是人,卻沒一個人理會她!

  水蓮蹲在大樹邊,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開始哭泣……

  「額娘,阿瑪……你們在哪兒?別丟下水蓮、別丟下水蓮啊……」
 
  她揉著眼睛,抱著自個兒的膝頭抽抽噎噎她哭了好久好久……

  一直到天都亮了,還是沒看到她的阿瑪和額娘,還有寶兒……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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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後今天天氣真好,水蓮一大早起來忙著洗一籮筐的衣服,然後拿到後院去
曬,曬完了衣服已經快晌午,忙到現在她早飯還沒吃呢!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不
知道二娘有沒有留飯給他?
 
  揩了揩額上的汗,她往廚房走去,想找點東西吃,誰知道才走到小廳前面,就
聽到她額娘歎氣的聲音由裡面傳出來──

  「……可是咱們水蓮現在的身分怎麼配得起──」
 
  「配不配得起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現在三阿哥要的是姑娘沖喜,水蓮格格和
三阿哥是從小指婚的,現下皇太后的宣詔下來,這可是你們庸王府翻身的大好機會
!」李道存蒼老的聲音響起,沈緩的語調聽起來很具權威。
 
  庸福晉──當年的庸福晉歎了口氣。

  「可是她阿瑪都不在了,翻不翻身也不重要了,要緊的是水蓮能幸福──」
 
  「嫁到宮裡怎麼會不幸福!?這是天大的榮寵啊!皇恩浩蕩,聖上不冉計較當
年庸王爺結黨亂政的事兒,願意讓格格進宮,你們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李道存接下道:「雖說三阿哥的身子不好,可太后的意思就是讓格格進宮去沖
喜,這三阿哥可是人中龍鳳,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現下可是讓格格撿了便宜,別府
的閨女還沒這福氣呢!」
 
  庸福晉愈想愈是覺得不妥。李道存說得好聽是水蓮撿了便宜,可這北京城裡誰
不知道,三阿哥是個藥罈子,生了也不知是什麼怪病,看遍了宮裡的太醫、吃了幾
年的藥也不見好轉!
 
  就因為這樣,沒有一個貴族閨女肯嫁給三阿哥,就怕一隊過去就守了寡,因此
三阿哥的婚事才會拖到今日,聖上也才會想起當年水蓮和三阿哥曾經指婚過的事,
要不王爺生前已經被貶為庶民,水蓮只是一介平民,豈能嫁進宮去?
 
  這會兒聖上開恩,卻是要冰蓮嫁給病勢沈重、聽說快要沒命的皇三爺!這叫她
這做娘的怎麼捨得!
 
  「可是,中堂大人──」
 
  「福晉,容老臣斗膽說幾句僭越的話,格格進宮這事兒是已經篤定了,現下不
過是先告訴您一聲,您同意最好,要是不同意──只怕格格進宮這事兒地由不得您
作主了!」李道存疾言厲色幾聲,跟著再神色一緩。

  「俗話說得好,「是福非禍,是禍躲不過!」福晉,格格既然注定要進宮,我
勸您還是隨緣寬心吧!」
 
  「是啊,姊姊!」一直坐在旁邊約二姨娘終於找到機會開口。

  「這可是大好機會哩!憑咱們水蓮那瘦不啦嘰、一個愛哭又膽小的笨丫頭──
她能進宮去可真是老天爺保佑:我說姊姊,妳就快謝主隆恩吧!還囉嗦什麼!?」
二姨娘拿著袖子搧風,在一驟嚼舌兼納涼。
 
  她不是不知道三阿哥得怪病的事,可她的榮華富貴比起水蓮的幸福可是重要多
了!
 
  二姨娘開了口,庸福晉似乎怕事起來。

  「可是……咱們水蓮的身分仍然是個問題,皇上要怎麼解決呢?」她遲疑地問
,語氣已經有些認命以及無可奈何。
 
  李道存乾笑一聲。

  「這事皇上早有主意。格格身上流的終歸是旗人的血統,只要讓王爺認格格為
義女,這樣就能順理成章讓格格回復她原本貴族的身分!」
 
  「是啊、是啊,中堂大人是個讀書人,這事兒就該這麼說!」二姨娘金釵忙著
點頭附和。
 
  她巴不得水蓮趕快進宮,就算水蓮進宮不能讓她重享過去的榮華富貴,可一個
宮裡的阿哥娶親,皇上總該不會小氣,幾千、幾萬兩的賞銀肯定是有的!
 
  聽到這兒,庸福晉也不再說話了。事情都已嚴密地安排好,看來這事兒真是早
就篤定了,誠如李道存說的,皇上不過是派他來告訴一聲,不是來問她同不同意。
 
  「福晉,話我已經帶到,叨擾許久,我也該告辭了。」李道存道。
 
  「中堂大人,我送您出去!」金釵趕緊站起來送貴客出門。
 
  這李道存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可得好好巴結一番!
 
  門外水蓮閃到轉角的柱子邊,躲在柱子後看著李道存和二姨娘離開了才現身。
 
  「額娘。」她柔柔地換了她額娘一聲,輕步走進大廳,看到福晉低著頭似乎在
傷心。
 
  「水蓮!?」庸福晉抬起頭,看到是水蓮她忙扯起嘴角,強顏歡笑。

  「這麼早起來?吃了早飯沒?」
 
  水蓮搖頭,走到她額娘身邊坐下,沒有說話。
 
  「怎麼不先去吃飯呢?」
 
  庸福晉盯著自個兒瘦巴巴的女兒,水蓮因為長期在戶外勞動,一張臉曬得黑馬
島,兩手手心全是粗繭,身子又瘦又乾、個兒矮小,怎麼瞧都像是苦力人家出身的
,好人家都算不上,哪裡像個格格!剛才要是李道存瞧見她這模樣,一定馬上回宮
稟明皇上,取消了這門親事。
 
  庸福晉歎了口氣,悲從中來。

  「水蓮……剛才額娘和中堂大人說的話,妳都聽見了?」她發著抖,是命運把
她們母女倆折磨成這樣。
 
  水蓮望著她額娘,點點頭。聽是聽見了,她聽明白三娘的意思,知道三娘要把
她「嫁進宮」,可她不明白「嫁進宮」好不好,更不明白額娘為什麼憂愁?
 
  原因是童年的事她早已經淡忘了!現在她只關心自己吃不吃得飽,至於童年時
那吃得飽、穿得好,像神仙一般的日子,她一直以為是曾經作過的美夢……

  可她當然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是要,是真實的事。
 
  只是現在除了那恐怖的一夜,過去那些美好的、豐足的日子……她已經不敢想
了。
 
  「聽見了最好,省得咱們再多費唇舌重複一遍!」二姨娘金釵剛送完客走了進
「三娘。」水蓮站起來請安,返到一旁不敢坐著。在二娘面前,她是不敢、也沒資
格坐下的。
 
  金釵「嗯」了一聲,在堂前坐下,不等福晉開口她就搶道:「中堂大人的話妳
聽見了,別說三娘不疼妳,剛才要不是我在一旁敲邊鼓,妳娘就要壞了事兒,妳怎
麼有那命享這天大的榮華富貴!?」撇撇嘴,她往下說:

  「我告訴妳,這婚事可給妳撿到天大的便宜,還是我替妳周全的,到時享榮華
富貴,可別忘了妳三娘我的好處:」
 
  水蓮知道三娘說好處是什麼,就是她能吃飽,也該讓一家子有飯吃。
 
  庸福晉心底不忍,猶豫地說:「可是……聽說那三阿哥是個藥罐子,水蓮是嫁
過去沖喜的,說不定一嫁過去就要守寡──」
 
  「守寡又怎麼樣!?」金釵氣焰高張地打斷庸福晉的話,不耐煩地瞪著眼,手
勢誇張地指著四周殘破老舊的牆板。

  「妳瞧瞧咱們現下過的這是什麼日子!就算她一嫁過門就要守一輩子寡,待在
宮裡穿的是錦衣、吃的是玉食,也總比現下這樣要死不活、糟踢人的日子好得多!」
 
  庸福晉垂下臉,怯儒地道:「可是水蓮今年才十六歲啊!十六歲就要守寡,這
未免太委屈她了──」她囁囁嚅嚅地,雖然不以為然,卻生性懦弱,語調有氣無力
,哪敢爭辯。
 
  這個家是破敗了,當年抄家時帶出來的私蓄投多久就坐吃山空,多虧金釵有點
手腕,懂得投資交際,要不然一家人早喝西北風了。這個家現下是金釵在當家,她
這個大娘頂的不過是個虛名,有什麼地位說話?
 
  「姊姊,妳就別再婆婆媽媽的囉嗦了。咱們家現下也不是什麼王爺府,水蓮也
不是什麼格格了,還講嬌貴?何況她下頭還有兩個弟弟,難道要養她這賠錢貨一輩
子,吃垮、吃敗她弟弟的?」她斜眼瞪著水蓮哼道。「我話說完了,妳自個兒說呢
?」
 
  金釵指的弟弟是她生的兩個男孩,有富和有貴!平日有好吃、好用的全輪不到
水蓮。全是有富和有真的好處,只有煮飯、打掃、挑水、洗衣倒全是水蓮的分!
 
  「三娘,水蓮……都聽您的。」她低著頭,小聲地說。
 
  打從好多年、好多年前抄家那一夜起,她就認命了。

  從那一夜之後,她再也不是嬌貴、高高在上的庸王府大格格,她已經被貶為庶
民,就跟從前在府裡的奴僕一樣,從早到晚有幹不完的活,甚至比那還要苦、還要
累,還常常吃不飽……三娘剛才說的話,她是聽得明明白白了,可她只想著進了宮
她的肚子能不能吃飽?
 
  雖然額娘說她是嫁進宮沖喜的,一嫁進去就要守寡……水蓮抬眼望向額娘,額
娘卻迴避她的眼睛。

  反正……三娘說什麼就什麼吧!

  守寡是怎麼一回事她也不大懂,阿瑪去世了,大概就是像額娘和三娘這樣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
 
  「三娘,我還有衣服沒洗,我先去洗衣服了。」說到不能吃飽,她的肚子又餓
了,早上她才挑了兩缸子水,還沒吃早飯。
 
  「嗯,那還不快去!」
 
  等金釵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水蓮才敢低著頭退下去。
 
  二娘也不知道有沒有留東西給她,昨晚她只吃了小半碟醃醬菜瓜,現在肚子好
餓啊……

  ***
 
  水蓮是迷迷糊糊被送進宮去的。
 
  進宮前一天,二娘特地在鍋裡烘焙了兩個窩窩頭,還炒了一盤雜菜給她吃,她
高興極了!只要能吃飽,她不在乎吃的是什麼,至於吃肉……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肉了,甚至已經忘了肉味兒……進宮前一晚,額娘愉
愉告訴她,李大人送來的補品二娘都留給弟弟們吃了不過額娘安慰她,只要她進了
宮就能吃肉,雖然她半信半疑的,可也沒怎麼放在、上,其實只要有窩窩頭吃,她
就很滿足了。
 
  另外額娘還一再叮囑她:一進了宮不比在家裡,凡事要小心,三阿哥是天,三
阿哥說往東,她就絕對不能向西走,要記著她進宮就是服侍三阿哥…:

  然後額娘還說了許多她有聽沒有懂的東西,什麼圓房啊、初夜的……總之她聽
得迷迷糊糊,然後糊裏糊塗的跟額娘點頭,反正額娘也不陪她進宮,她是真懂還是
假懂額娘不會知道的。
 
  除了她聽得迷迷糊糊的那部分,額娘說的話她都記住了。額娘待她是好的,常
常給她留一點剩菜、剩飯吃,她知道那已經是額娘能力的極限了。現在額娘讓她聽
三阿哥的話,她一定會聽的。
 
  帶她進宮的,是那天她在小廳外見到的季中堂,中堂大人帶她進宮前,先把她
安置在庚王府,直到大婚前三日才帶她進宮面聖。
 
  水蓮看到坐在龍椅上的皇上好不威嚴,她跪在地上嚇得頭也沒敢抬一下,耳朵
邊嗡嗡嗡的,只胡亂聽到一句「君無戲言」什麼的……她也不知道皇上在跟誰說話
,不一會兒皇上就要她回去了。
 
  出了宮,中堂大人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一張臉陰沈沈的,好像一朵烏雲罩著頭
臉一般,跟著他才為難又小聲地同水蓮說:

  皇上見了她不是很中意,可她這婚事是皇太后開口讓皇上作的主,皇太后是因
為她小時候曾進宮來見過一面,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看在她和德焱原本就有婚約
的分土,才會力保她進宮,皇太后還為了她在皇上跟前說了句「君無戲言」的重話
,皇上這才勉勉強強的應允了。
 
  水蓮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皇上說的「君無戲言」四個字,就是不要牠的意思。
 
  可她是完全不在意的,她會進宮,是因為這是額娘和三娘的意思,她自個兒是
全無主張的,因為她只是個女孩兒。
 
  打小二娘就說女孩兒是賠錢貨,賠錢貨只會耗家裡的糧米,要是不聽話、不勞
動就不給飯吃。水蓮為了肚子能吃飽,從小就乖乖聽話。
 
  然後那中堂大人就很嚴肅、很認真地囑咐水蓮,往後她要是進了宮,就得學學
宮裡嬪妃的什麼「行儀舉止、落落大方」的,這樣皇上就會喜歡她,三阿哥也會喜
歡她了。
 
  什麼「行一橘子」、「落落大風」的她是聽不懂,可她覺得,要是她同在家裡
一樣乖、一樣聽話、一樣勤快地幹活兒──她不求皇上喜歡她,只要皇上不討厭她
就好了!
 
  「我說福晉,您就安安分分坐在房裡等三阿哥,三阿哥他高興進房自然會來,
不高興來呢──您就自個兒先睡了吧!」出嫁的洞房花燭夜那晚,府裡管丫頭的陳
大娘到新房裡冷言冷語地嘲諷水蓮道。
 
  陳大娘看水蓮有一千一百個不順眼。她早聽說水蓮是從前那個庸王爺的女兒,
可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庸王爺了,皇上早罷黜了他們一家子,眼前這個福晉是撿來的
,她陳大娘可沒工夫去伺候一個沒頭沒臉的破落戶。
 
  哼,沒錯,現下人是進了宮,可憑她這模樣兒能待多久?一個俗裡俗氣的粗丫
頭,哪配得起斯文俊秀約三阿哥。簡直是天差地別──差得遠了!她等著看三阿哥
何時休了她!
 
  水蓮不知道陳大娘這些心思,她掀開蓋頭,因為她快被悶昏了。「大娘……我
還要等多久呢?我肚子好餓啊……」
 
  三娘說她就要進宮了,宮裡有的是大魚大肉吃,不能浪費家裡的糧米,從早上
起就投給吃過一丁點兒東西,她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咕嚕叫了。
 
  水蓮摸摸肚皮,忽然看到桌上一碟碟精緻的糕點,她嚥了口口水,兩眼瞪得老
大,直盯著桌上的點心瞧──

  「我說少福晉!」陳大娘突然拔高嗓音,尖銳的聲音嚇得水蓮險些兒沒從床上
跌下來。

  「想吃東西也得等三阿哥回房啊!居然自個兒掀蓋頭,沒規投矩的像什麼樣!
」她最後幾句話乍聽之下像是嘮叨,其實是說給水蓮聽的。
 
  水蓮不笨,當然聽得出陳大娘話裡頭的鄙夷,她強迫自己把眼光從點心上移開
,蓋頭重新蓋好,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頭,背脊端端正正地挺直,不能去額
娘的臉。
 
  陳大娘停了一聲,邊走邊嘀咕。

  「我陳大娘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人家別府的福晉是那麼個仔樣兒,咱這府的「
福晉」是什麼德性!?我陳大娘竟然要服侍一個粗丫頭,真丟臉死了!」她話說得
好大聲,像是故意說給水蓮聽似的。
 
  水蓮端端正正地坐在喜床上,再也不敢亂動。然後,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
餓得頭昏眼花,簡直要暈倒了。
 
  桌上的點心傳來一陣陣香味……她真的忍不住了!
 
  偷偷掀開蓋頭,看到點心一碟子、一碟子整整齊齊擱在桌上,好香、好香哪!
 
  她沒見過做得這麼漂亮精緻的點心、沒聞過這麼香的食物味道。
 
  她看得兩眼發直,原想只要聞聞味道就好的,誰知道肚子叫得更厲害了,地想
吃、好想吃啊……水蓮走到小几邊呆呆瞪著點心好久,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拿……

  「我只吃一個就好、一個就好了……」她喃喃自語安慰自己。
 
  拿起一塊碗豆黃,她三口併兩口地狼吞虎嚥起來,沒幾口就吃完一塊碗豆黃。
 
  她吃得很害怕也很心虛,深怕有人進來瞧見了她在愉吃東西,在家時,只要她
多吃一口飯,三娘就要罵她,要是她餓得受不了偷吃一口廚房裡的菜,二娘就要拿
竹篾條抽她了。記憶中她老是吃不飽、怎麼也吃不飽……

  「奇怪了,怎麼越吃越餓啊?」她眼睛瞪著桌上的點心,忍不住伸手又拿起一
塊芝麻酥──

  「我……我再吃一塊就好!」嘴裡說著,她又伸手去拿第三塊點心,很快的幾
碟盤子就見了底。
 
  點心吃光了,她吮了吮指頭──怎麼會這樣呢?肚子還是餓!
 
  打量了四周一下,她突然看到前廳桌上擺了滿滿的一桌酒菜。

  「肉……有肉呢!」水蓮兩眼瞪得老大,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衝到房間前廳,她呆呆瞪著那滿桌子的肉流口水……用力地深吸了口氣,滿鼻
子都是酒肉的香味,她怯怯地走到窗邊,志忑不安地開了一小縫窗門……那個兇大
娘不在外頭,三阿哥更可能醉倒或病倒了,大概也不會有人進來了。

  沒了威脅,她抓起一隻大雞腿就要啃下,可是雞腿拿到嘴邊她卻遲疑了……

  「這雞腿還是留給額娘吧!」她肚子餓得慌,卻沒有忘記她額娘。

  然後她跑回內房,拿了紅蓋頭來包雞腿,又從桌子上拿了幾塊肥豬肉包在紅帕
子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包了肉的紅帕子揣進懷裡。

  「額娘好久沒吃肉了,要補一補才成!」她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收妥了雞腿和肥肉,她才安心吃起其他的菜來,不一會兒桌上就堆滿了雞骨頭
和魚刺,一大碗燕窩和魚翅羹也見了底。
 
  「好、好飽啊……」水蓮風捲殘雲地吃光了半桌酒菜,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懶懶地趴在桌子邊休息。
 
  「我休息一下就好,不能睡的……」她嘴裡唸唸有詞地咕膿,可撐不了一會兒
她就打起盹來,大概是酒發揮了作用,她手裡還抓著冰涼的酒杯,一眨眼就睡迷糊
了……

  ***
 
  德焱來到新房,看到的就是滿桌杯盤狼藉的景象和一個睡死在桌邊的女人。
 
  他腿起眼、皺著眉,大步跨進新房「這究竟是該死的怎麼一回事?」他低柔的
聲音從嗓子裡發出,說的話像詎咒,口氣卻沈冷得像冰。
 
  他走近一步仔細瞧著睡死在桌邊的水蓮,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吉服,和懷裡露出
的一角紅帕──那紅帕像是包著什麼油膩膩的東西。
 
  他眉頭皺得更深。
 
  趴在桌邊的女人──她簡直不算是個女人。

  瘦小的身材幾乎不見曲線,皮膚乾黑粗糙、兩手佈滿了粗繭……最教他不能忍
耐的,是她竟然拿紅帕包雞腿!?
 
  這個女人就是太后替他娶進門的福晉?他冷笑,知道他將更有理由不接近這個
頂著他妻子名號的女人。
 
  「三阿哥……」門外一顆小腦袋探頭探腦。
 
  聽到聲音,德焱立刻伸手打下水蓮懷裡端的雞腿和肥肉,撕了一角桌巾,用桌
巾撿起紅帕和裡頭包的東西迅速丟到窗外。
 
  處理好了這教他丟臉的事,他轉過頭,如預料中看到一張粉雕玉球的小臉蛋,
身上還穿著新郎衣服。

  「你來這兒做什麼?」他質問,語氣有點冷。
 
  「你『病』得那麼重,我替你拜堂,當然要來瞧瞧『我的』新娘子啦!」十六
格格嫿璃蹦蹦跳跳地進房,不期然看到一桌子雞骨頭和翻倒的酒瓶,她睜大了眼,
咋了咋舌。
 
  德焱冷下眼,皮笑肉不笑。

  「妳親眼看到我來過新房,可以回宮去覆命了!」
 
  他當然清楚,自己的新婚夜嫿璃摸來這裡絕不是看什麼新娘子,必定是人后怕
他去下新娘不管,才派嫿璃過來當探子。
 
  「三阿哥,你怎麼這麼說?好像我是來監視妳的一般!」嫿璃咕咕儂儂地抱怨
,一雙大眼睛仍然好奇地瞪著趴在桌邊的水蓮。

  「她是怎麼了?醉倒了嗎?三阿哥,是你灌醉她的嗎?」
 
  「我也是剛進房!」他沈冷的臉難得地出現一絲不耐煩。
 
  嫿璃眼睛瞪著趴在桌子上的水蓮。

  「這可新鮮了,居然有新娘子在新婚夜醉倒的!」嫿璃掩著嘴偷笑,渾然沒察
覺德焱變色的俊臉。
 
  「妳出去!」德焱一向冷靜的情緒突然失控,他不客氣地驅趕幸災樂禍的不速
之客。
 
  嫿璃跟她姊姊嫿婿一樣是個鬼靈精,看到一向冷靜的德焱動了氣,趕緊收斂笑
容。

  「三阿哥,新娘子醉倒了,那你怎麼辦」
 
  「不干妳的事:我要你出去,聽見了沒!?」他冷冷地斥喝。德焱的性子向來
冷得像冰、不近人情。
 
  嫿璃知道她三阿哥的脾氣,她吐吐舌頭,乖乖地轉身出去「回來!」德焱突然
叫住她。
 
  嫿璃高興地問:「三阿哥,你要我留下來陪你嗎?」她孩子心性重,直覺以為
德焱一個人無聊,所以要她陪伴。
 
  「今晚我房裡的情形,一句話也不許跟太后透露!」德焱冷著聲,沒什麼表情
地警告她。
 
  嫿璃噘起嘴。「好嘛!人家又不是耳報神,才不會去打小報告……」她嘀嘀咕
咕地,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撇過頭跺著腳離開了。
 
  等到嫿璃出去了,他瞪著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水蓮,他陰霾的眉宇間一直是
鎖緊的。
 
  走近還睡死在桌邊的女人,他伸手推了推她趴在桌上的頭,這才看清楚牠的五
官。
 
  一張曬得鋤黑的臉乏善可陳,勉勉強強只有那張小嘴像點樣。他目光下移,注
意到她長了粗繭的手心。
 
  他知道她的身世,也清楚當年庸王爺被罷黜的始末,他奇怪的是太后為什麼硬
要把這樣一個女子塞給他!?
 
  如果真的只是為了要替他沖喜,多的是不在乎兒女幸福的權貴,願意把女兒嫁
給他這個「藥罐子」,以換取晉升權力核心的機會。
 
  偏偏皇太后挑中了她──一個甚至有可能不識字的女人!
 
  他目光冷下來,嘴角抵緊。讓這樣一個女人進宮,是活生生要置她於死地!在
這能把人生吞活剝的宮門內,這樣一個女子注定敵不過宮裡險惡的鬥爭,只是另一
個犧牲者。
 
  庸福晉是有過富貴的人,早該知道侯門險惡,她把自己的女兒嫁進宮,貪圖的
不是富貴、就是權勢。
 
  只不過──她以為讓女兒進了宮,能替失勢的王府挽回什麼?
 
  德焱冷笑──這是庸王府自找的屈辱!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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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水蓮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她在房裡睡過了午,卻沒人理會她,也沒人送飯來給她吃。
 
  她伸個懶腰、打個呵欠,也不知道昨晚有沒有人來過,低頭看到一桌子杯盤狼
藉的酒菜,這全是她昨晚吃的、弄髒了一桌子,她過意不去,就自個兒動手收拾。
 
  「總算起來了!」突然有人冷言冷語地道。

  「我還以為少福這這一覺要睡到晚上,就沒給您端酒菜來了。」昨晚那個陳大
娘手裡拿了乾淨衣服,瞪著眼走進來,把衣服往衣櫃裡塞。
 
  「對不起,我睡晚了……」水蓮彎著腰跟她道歉,還問她道:

  「有沒有什麼活兒要我幹的?不管煮飯、洗衣,還是挑水……我什麼都會!」
 
  陳大娘這會兒瞪大了眼,像是瞧見怪物一樣。

  「您在說笑吧,少福晉:還是您窮極無聊,拿老奴來尋開心!?」她疑心地揪
著水蓮瞪,認定水蓮是故意譏剌她。
 
  「說笑?我?」水蓮指著自己問。

  「我沒有啊!」向來她一早起來就有活兒等著地做,所以她順理成章地以為來
到這兒也得幹活兒。
 
  陳大娘哼了一聲,眼睛看到桌上那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杯子、盤子,還有桌上沒
抹乾淨的菜渣……又不高興起來。她知道昨晚三阿哥沒留在水蓮房裡,也難怪,這
樣的女人三阿哥怎麼看得上眼。不必說,這一桌子的酒菜都是水蓮吃的!
 
  「大娘,等會兒到外頭妳可不可以指給我看──哪一個是三阿哥啊?」水蓮突
然問起來。
 
  額娘說她進宮來是服侍三阿哥的,可她連人都不認得,還怎麼服侍?
 
  陳大娘瞪了水蓮一眼,撇著嘴冷笑。

  「少福晉,不是老奴多嘴,三阿哥可是您自個兒的夫君,這新婚夜都過了,難
不成您連自個兒夫君的臉都不認得!?」
 
  水蓮低下頭,兩手絞著自個兒的衣角,她不敢說出昨晚自個兒喝醉的事。
 
  「喏,那櫃裡的衣服是給您的,自個兒換上吧!」陳大娘才沒耐性伺候水蓮換
衣服。
 
  陳大娘收拾好盤子扭身就走了,沒再理會水蓮。
 
  水蓮呆呆站在屋子裡,沒一會兒肚子又叫起來。

  「肚子又餓了……」她摸摸肚皮,苦著臉。
 
  其實她肚子剛才就餓了,可陳大娘不讓她幹活兒,她也沒敢開口跟陳大娘要東
西吃。
 
  抬頭看看房間,昨晚她沒仔細瞧,現下才發現這兒好漂亮、好乾淨,床鋪又軟
又大,被子又暖又滑,跟她從前住的破屋子、蓋的粗毯子有好大的差別。
 
  額娘說宮裡是個仔地方又有好東西吃,果然是真的。
 
  水蓮心底想著她額娘的話,牢牢記著額娘要她好生服侍三阿哥的事。
 
  一邊想著,肚子又咕咕叫了。

  水蓮突然想起昨晚收在懷裡的雞腿和肥肉,她趕緊往懷裡一摸──卻發現什麼
東西也沒有了!
 
  「糟了,我留給額娘的雞腿呢!?」她到處找著包著肉的紅帕子,不只桌子底
下連床鋪底下都找過了,就是沒看見「是誰偷了我雞腿!?」她挫敗地坐在地上喊
。那隻雞腿是她忍著嘴饞留下來給額娘吃的,竟然過了一個晚上就丟了。
 
  苦著臉,她打開衣櫃,疑惑地瞪著剛才陳大娘說的衣服……這些衣服紅紅綠綠
的、又軟又美,真是給她穿的嗎?可她實在沒有衣服可穿,又不能穿著吉服出門,
只好脫下身上的吉服。
 
  看到胸前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條,她歎了口氣。
 
  布條是瞞著她額娘和三娘偷偷裹上的。平時因為要做粗活,裹著布條方便她活
動,平常習慣了,知道要進宮後,額娘和三娘雖然特地吩咐她進宮後要除下來,可
她覺得瞥扭極了,還是愉愉裹著布條進宮。
 
  挑了一件簡單素面的,她換上陳大娘帶來的衣服。
 
  推開門走出房外,外頭是刺眼的陽光,曬得人發暈,她瞪著精緻的事園發呆,
原本因為一隻雞腿而鬱結的胸口也慢慢打開了。
 
  「算了,反正那雞腿也不是我的,往後有好東西,我再省給額娘吧……」她一
邊喃喃自語,一邊捧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沒有目的地的朝著前方走去。
 
  她聽說三阿哥病的快死了,昨晚她糊裏糊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三阿哥拜堂
。額娘要她服侍三阿哥,她總得去瞧瞧他。
 
  水蓮剛走到門外,就看到個好俊的「小子」蹲在一棵大樹後頭,對著她的屋子
張望。
 
  「妳在找人嗎?」水蓮走上前問他。
 
  那「小子」瞪住水蓮瞧了好半晌。

  「妳是昨天跟我拜堂的新娘子?」問完了話,也不等水蓮回答,就煞有分事地
點著小腦袋瓜,嘴裡唸唸有詞。

  「換了衣服,看起倒是人模人樣了,只還是瘦了點、乾癟了點、黑了點兒……
不過沒關係,瞧妳模樣兒還不差,養個把月應該就不一樣了……」
 
  「跟「你」拜堂?『你』在跟我說話嗎?」水蓮指著自個兒,忽然她瞪大了眼

  「難道──你』就是三阿哥!?」
 
  那俊「小子」噗哧一聲笑出來。

  「我才不要是三阿哥哩!那麼冷又那麼酷,一靠近他就被凍得半死了,要是像
他還得了,不成一塊冰了?」
 
  水蓮眨眨眼,雖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她居然把三阿哥形容的這麼可笑!一
塊冰?
 
  只有一點水蓮覺得奇怪。「『你』不是三阿哥,為什麼會跟我拜堂?」
 
  「是太后奶奶說的!三阿哥身體不好,所以太后奶奶她老人家讓我代替三阿哥
跟你拜堂,討妳進門啊!」
 
  水蓮點頭。原來皇三爺病得下不了床……真可憐!
 
  嫿璃突然想到什麼,掩著嘴偷笑。

  「喂,妳昨晚有沒有好好服侍三阿哥啊?他不好伺候的,妳要是惹他不高興,
他會砍妳頭的!」她壞心地恐嚇水蓮。
 
  「嚇!」水蓮果然嚇得倒退一步。

  「他不高興……當真會砍人的頭?!」一個下不了床的病人脾氣竟然這麼壞!?
 
  水蓮害怕極了!
 
  昨晚她不但沒服侍三阿哥,還偷吃了桌上的酒菜,然後又醉倒了天吶、地吶!
她才不過偷吃了菜、偷喝了酒,沒做過更大的壞事,三阿哥不會當真的砍牠的腦袋
吧!?
 
  「當然是真的啦!」嫿璃襯著眼,加油添醋地道。

  「三阿哥脾氣可壞了,昨晚他還把我趕出房哩!對啦,妳還沒跟我說,昨晚妳
有沒有好好服侍他啊!?」她拿衣袖當扇子搧風,閒閒納涼。
 
  欺負一個小村姑真好玩啊!
 
  「啊……那個……」水蓮支支吾吾的,心底還在想著砍腦袋的事。
 
  「看情形三阿哥也沒給妳好臉色看了!」嫿璃自以為是地點頭。

  「也難怪了,三阿哥喜歡知書達禮、有文采的女人,至於妳嘛……」
 
  她上上下下打量水蓮,水蓮被看得不自在,一張臉熱了起來,不過因為她曬得
太黑,倒看不出有沒有臉紅。
 
  「至於妳──我瞧妳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吧!」嫿璃不留情面地說出口。
 
  水蓮點點頭,她不識字一直以來就是個事實,她自個兒倒從沒覺得丟人過。

  「家裡沒錢,一個子兒都不能浪費的。我是個女孩兒,二娘說女孩兒唸書也沒
用,所以只讓弟弟們上學堂。」
 
  有富和有貴唸的書她曾偷偷瞧過,一個蚯蚓字也不認得。
 
  嫿璃皺起眉,不以為然地猛搖頭。

  「呵!誰說女孩兒唸書沒用!?雖然傅先生老說我胡說八道、東拼西湊、一竅
不通,可至少也能唬唬人什麼的」
 
  「可──可『你』明明是個男孩兒啊,當然該唸書了。」水蓮疑惑地問。她見
了嫿璃的穿著打扮,一開始就把她當成男孩兜了。
 
  嫿璃愣了愣。

  「咳,我的意思是說,女孩兒跟男孩兒都是人,做什麼要忍受差別待遇!?」
 
  聽了這話,水蓮低下頭,半天沒吭一聲。
 
  「喂,妳怎麼不說話啦!?」嫿璃問。
 
  「二娘說咱們家沒錢,將來男孩能掙的錢此女孩兒多,女孩兒還要嫁人的,是
賠錢貨,所以只能讓弟弟們上學堂。」水蓮悶悶地說。
 
  要是可以她地想上學堂,地想跟有富有貴一樣,吟些什麼──之乎者也的!
 
  「二娘說、二娘說──「二娘」是你們家什麼人呀?這麼碎嘴!」嫿璃瞪著眼
、皺眉頭,這個「二娘」真是個討厭鬼,淨說些侮蔑女人的話。
 
  水蓮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才好,想了想,只好問她。

  「「你」知不知道三阿哥是誰啊?可不可以帶我去找他?」
 
  「妳不知道三阿哥長什麼樣!?」嫿璃瞪大眼,然後想通了什麼似。

  「是啊!昨晚妳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怎麼,三阿哥沒叫妳起來嗎?」
 
  水蓮老實地搖頭。隨後又想到「『你』怎麼知道我昨晚睡著了?三阿哥……他
來過我房裡嗎?」她急急問。
 
  那麼,她的「夫君」知道她愉吃酒菜的事了?
 
  「是啊……就是三阿哥跟我說的咩!」嫿璃隨口亂扯。
 
  她眼珠子一轉,心底想的可是──這新出爐的消息得趕緊告訴太后奶奶去。
 
  「『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他?」知道三阿哥昨晚來過她房裡,水蓮心底十分地
不安。
 
  這會兒,她非得見他不成了!至少要知道他生不生她的氣才成。
 
  「找三阿哥?當然好!」三阿哥昨晚對她那麼凶,正好帶這個小妞兒去煩他嫿
璃還想看好戲哩!
 
  「對啦,太后奶奶說妳明水蓮是吧?」嫿璃問。
 
  水蓮點點頭,也問她。「那「你」呢?」
 
  「我?」嫿璃指著自個兒鼻子。

  「歎……妳叫我阿璃好了!」
 
  「阿璃?」
 
  「對啊,就是我!」
 
  嫿璃對住水蓮,一副嘻皮笑臉,拉起牠的袖子就往前走水蓮卻像被熱水燙到一
樣,突然甩開嫿璃的手。
 
  「妳幹麼!?」嫿璃莫名其妙地問。
 
  「『你』……『你』別牽我的手,我跟在『你』後頭就成啦!」她兩手背到身
後,吶吶地道。
 
  嫿璃眨眨眼,突然壞壞她笑。

  「喔……我知道啦,因為我是『男生』,所以妳害羞啦!」
 
  水蓮悶悶地不說話。這個小孩兒有點壞……好像喜歡明知故問。
 
  嫿璃又掩著嘴偷笑,這好像是她的習慣動作。

  「女生就是這麼彆扭。好啦、好啦,妳跟著我就是啦!」說完自顧自地往前走。
 
  水蓮趕緊跟在她後頭,心底卻有點害怕……剛才地聽阿璃說三阿哥很兇、很難
伺候,昨晚她喝醉了,不知道那個很兇、很難伺候的三阿哥會不會砍她的頭啊?
 
  ***
 
  「喂,我帶妳到這裡,妳自個兒進去。」阿璃把水蓮帶到一幢閣樓前。
 
  「可是我──」
 
  水蓮話還沒說完,阿璃就好像害怕什麼似地,自個兒先溜了。
 
  水蓮眨眨眼,瞪著阿璃逃跑的方向發呆……跑得還真快,難不成這屋子裡養了
惡犬?
 
  抬起頭,一幢清靜幽雅、匿身在數株柳樹後的閣樓若隱若現,像是掩著面紗的
仙子一樣美麗。
 
  水蓮瞪直了眼,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房子的美,只覺得那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她被那幢屋子吸引,一步步走進去……

  「有人在嗎?」整間閣樓好像都沒人,她在閣樓外的水池邊繞了一圈,又繞回
到大門前。
 
  然後她呆呆瞪著魚池裡悠哉悠哉、來回悠游的錦鯉。

  「好漂亮的魚……」她咕喂著,好奇地伸出一根指頭想摸那些浮上水面張嘴吃
泡泡的魚兒「嘆哧!」
 
  「唉啊──」
 
  池裡大尾的錦鯉突然往上騰躍,嚇了水蓮好大一跳。
 
  「不怕、不怕……」她拍拍胸脯,嘴裡唸唸有詞。

  「魚兒啊魚兒,你長得這麼漂亮,是該乖乖地給人看的,不要突然跳起來亂嚇
人啊……」
 
  「是妳嚇到牠!」低沈的聲音冷不防從她後頭冒出。
 
  「嚇!」
 
  水蓮猛地轉身又被嚇得倒退了數步,因為退得大快,突然絆了下腳──

  「嘩啦」一聲,水蓮跌進魚池裡。
 
  「啊──」跌進魚池前她還來得及慘叫一聲,然後就在水裡咕嚕嚕地連喝了好
幾口池水……

  痛苦啊──滿嘴再加上滿肚子的水硬到她胸口,水蓮兩隻手學得高高的在水裡
胡亂抓著,掙扎著想浮出水面……

  「潑刺──」
 
  一隻大手伸到池子裡,把狼狽的水蓮從水裡頭提起來,丟到草地上。
 
  「咳咳、咳咳──」
 
  水蓮被搶得瑞不過氣來,她睜大眼瞪著眼前模模糊糊的高大人影……剛才是這
個人在她背後出聲嚇人的嗎?她今天是倒了什麼楣,才一會兒工夫,不但被魚嚇又
被人嚇?
 
  「人……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水蓮拍著胸脯,口齒不清地道。這回實
在跌得太難看了!
 
  「妳說什麼?」男人低沈的聲音傳過來。
 
  水蓮看到他走近一步,她胡亂揩去眼皮上的水花,眨巴著眼想瞧仔細「妳還好
吧?」男人問她,湊到她跟前,等著她魂歸來兮。
 
  「好……好啊,我什麼事兒也沒有!」她逞強地道,因為看到男人皺眉頭,覺
得自個兒似乎有被人嫌棄的可疑。
 
  還好今天天氣挺暖和的,陽光又大,只要曬一曬,身上的濕衣服等一下就會乾
了。
 
  揩去眼皮上的水花後,她終於能正眼打量他……這男人長得挺好看的!或者…
…該說他不只「好看」,而是太、太、太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不像她皮膚曬得那麼黑,還有高高的額頭和鼻子、菱角分明的嘴、方型的下
顎、高得她得仰著頭才能跟他對視的身量,還有那個──那個她也說不出來,總之
就目跟她恨不一樣的……氣質!
 
  是啊,大概就是叫「氣質」來著的東西。
 
  可惜就是臉上沒什麼笑容,那樣俊的一張臉,卻像一塊棺材板一樣,硬邦部的
沒表情,連她水蓮瞧一眼,就知道他肯定不好相處。
 
  「沒事就好。」男人的眉頭舒開,回復先前的沒表情。
 
  水蓮原以為他關心自己,想不到他突然很不給面子地直接問她。

  「你來這裡做什麼?這兒不許任何人進來!」
 
  「我──」水蓮張大了口,臉上突然一陣火熱。

  「我不知道這裡不能進來……我是來找三阿哥的!」她吞吞吐吐地說話,因為
從沒和男人這麼近地面對面過。
 
  從前在鄉下,那些漢子們從來不會主動跟她說話,他們只找村子裡最美的姑娘
說說笑笑,不會找上她。
 
  男人腿起眼。

  「妳找他有什麼事?」不怎麼友善地間,然後目光下移,盯著她的濕衣服看。
 
  對於他不怎麼耐煩的態度,水蓮倒不以為忤,二娘是這樣、有富和有貴也是這
樣,反正她早就習慣別人這麼對她。
 
  「我額娘說他快病死了,所以找來問問他,看看有沒有什麼是我能替他做的!
」水蓮老老實實地道。
 
  男人的目光上移,重新回到她臉上,挑起眉眼。

  「照妳說──他都快病死了,妳又不是大夫,能替他做什麼!」他嘴角輕挑地
撇起。
 
  她果然跟他昨夜目測的結果一樣,平板的身材簡直不像個女人!
 
  「可是他總還沒死啊!」水蓮很認真地解釋。

  「我想,快死的人一定嘴饞,什麼菜乾、梅乾、醃瓜、醬茄子的……我都會做
,他想吃什麼,我就替他做什麼!」
 
  她學的例子,都是窮人家日常下飯的醃菜。
 
  事實上,她平常吃的就是醬菜、豆腐,當然只會做這些醃菜。
 
  他撇起的嘴角擴深。

  「何以見得?」
 
  「什麼?」水蓮把耳朵湊過去,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誰說快死的人一定嘴饞?」德焱難得好心地重複一遍。
 
  依他的個性,從不廢話第二遍。
 
  「因為我也曾經死過一遍啊!」水蓮想起那餓得快死的日子就怕。

  「咱們家很窮的,頭幾年二娘的生意做得不好,家裡達一個窩窩頭都沒有,一
家人都餓肚子,我每天想著吃的,越想肚子就越鐵,整天肚子餓得嘰哩咕嚕叫,連
草根都能拿來煮湯吃。」她心有餘悸地學她額娘歎氣。
 
  「然後?」他皺起眉頭。她講話似乎沒重點!
 
  「然後?然後我當然是差點餓死了!所以我知道啦,能吃就是福,死掉的人什
麼也吃不到,還沒死之前當然想著的就是吃啦!」
 
  德焱撇撇嘴。

  「還算有理。」
 
  「什麼還算有理!」水蓮睜大眼,不以為然地搶白。

  「這可是我的親身體驗,沒挨過餓的人是不明白的!」
 
  「妳想見他就是這個理由?」他轉移話題,沒跟她一般見識。
 
  「還要什麼其他理由?」她反問他。
 
  吃東西不是最要緊的嗎?她看不出還有什麼理由?
 
  「他是妳的夫君,新婚夜沒上新房和妳同床,妳難道不怨他?」他挑起眉,不
疾不徐地問。
 
  水蓮的臉忽然熱起來。

  「我、我昨晚醉倒了,他也許來過又走了……不能怪他的!」她替她的大君解
釋。
 
  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可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告訴自己這個答案。
 
  「是嗎?」德焱撇起嘴,不以為然地嗤笑。

  「也可能──他根本就不想上妳的房。」
 
  水蓮睜大眼。

  「誰說的!就算……就算是,那也不干你的事!」
 
  他是誰?憑什麼跟她說這些話!這個人……這個人肯定是個登徒子。
 
  「不干我的事?」他挑起眉眼,盯著她輕挑地哼笑了一聲。

  「你快走吧!這個地方不是妳能來的。」他開口驅趕她。
 
  收起笑容,他不笑的臉顯得有些冷淡、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他,其實是故
意的。
 
  水蓮瞪著他瞧,對他忽起忽落的態度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要找到三阿哥才能走。」原本她是不想多理會他的,可是她得找到三
阿哥,而這個人顯然知道三阿哥在哪裡。
 
  他撇嘴,略略皺起眉頭。

  「他不想見妳!」
 
  水蓮眨眨眼,聽到這消息她倒沒多大感覺,可他是她的夫君,額娘千交代、萬
叮嚀的,雖說三阿哥到底是個陌生人,她對他一無所知、更談不上情分,可為著額
娘的叮囑,她總得關心。

  「三阿哥跟你說他不想見我嗎?為什麼?他沒見過我,為什麼不想見我?」
 
  「他是三阿哥,不想見誰就不見誰,不必有理由!」他冷冷地打斷水蓮沒說完
的話,矜淡的臉孔一瞬間轉而冷峻。
 
  這女人真不是普通囉嗦。
 
  「那……那我也要聽三阿哥親口跟我說。」水蓮固執地道。他出現的方式和說
的話都太奇怪,她不相信他。
 
  德焱冷下眼,突然轉身大步走開。
 
  水蓮被他這安來的動作楞住,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想到要追上去「那你
帶我去見三阿哥,他不見我,我就去見他。」她沒多想什麼,伸出手就按著牠的衣
袖。
 
  他頓下腳,轉身冷冷地盯著她的手,沒溫度的目光繼續上移,盯人她固執的眼
底「放手。」他瞇起眼,陰鷙地冷道,波瀾不驚的聲調,冷淡得幾乎能凍傷人。
 
  「不放……妳不帶我去見三阿哥,我就不放!」水蓮固執地拉著牠的衣袖。
 
  她也不知道自個兒哪兒來的勇氣,竟然無畏他冷得像冰箭,一眼就可以射死牠
的目光。
 
  德焱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控制自己的脾氣。
 
  原以為她和宮裡的宮女一樣,會因為牠的冷漠和嚴厲敬而遠之,料不到──她
比他想像中來得固執。
 
  他胖光略閃,又冷下來,淡淡地劃過她固執的眼。
 
  「當真這麼想見他?」他半合的眼底,有一抹她不能理解的星芒在閃爍。
 
  水蓮鬆開手。

  「你肯帶我去見他?」她沒去深究那抹眼光的涵義,反正就算教她認真想他肯
定想不出來的。
 
  前年的元宵燈節她去過一次市集,也是阿瑪被罷黜後唯一的一次,可是貼在廟
口那些謎語,她半個也沒猜出來。她一向沒有猜謎的本事。
 
  德焱撇開眼,忽而又回復淡漠,冷淡地說:「想見他就跟我來吧!」然後自顧
自大踏步走開。
 
  「跟著你?喂……你等等我啊!」他的腳程好快啊!一眨眼的工夫竟然就走到
十步開外了。
 
  水蓮追上去,一路竟然追得氣喘吁吁……

  ***
 
  繞過那個比湖遠大的魚池,水蓮跟著他踏進那幢樓房的勢力範圍,然後……魚
池後那一大段曲曲折折、大得幾乎會讓人迷路的園林讓她一路瞪大了眼睛,幾乎沒
把眼眶撐破。
 
  長這麼大,水蓮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國子。勉強算有的話……是在夢中,在她小
時候曾經作過的夢裡。她記得在夢中住過美麗的地方,可比起這座園子,卻還是差
得多了。
 
  一路上綠葉成蔭,小徑上鋪著渾圓晶瑩的白色卵石,一條人工小溪穿越小徑混
混流過,溪上架著拱橋,橋邊有朱紅色的欄杆,亮燦燦的陽光射入園子裡,潑得整
個園子發光發亮,這兒真的是……真的是像神仙住的地方。
 
  可奇怪的是,這麼大的地方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男人在前頭走、她在後
面追,整個園子空盪盪的像一座死園。
 
  前頭那個男人腳程快得教人感到不可思議,水蓮跟他越離越遠,可他似乎沒停
下來等地的打算。
 
  終於,一個轉彎之後,他停在前方一座竹搭的涼亭內等她。
 
  「你……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三阿哥……三阿哥呢?」水蓮跑得瑞不過氣來,
不敢相信他竟然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這個人是神仙嗎?神仙住在仙境裡就不稀奇了。大白天的,她總不曾遇上兩腳
浮在地上一尺,那種應該在夜半出沒的「東西」……

  「妳體力真差!」盯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他氣定神閒地批評一句。
 
  水蓮瞪大眼,一口氣憋在胸口,順不過來,怎麼地出不了聲──他身量高出她
許多,腿當然比她長得多。他明知道自個兒腿長遠走得這麼快,她懷疑他根本就是
故意的。
 
  德焱雙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盯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心底其實有些訝異,她竟
然沒放棄。
 
  「不過……想不到妳還挺有毅力的。」他撇撇嘴,有點幸災樂禍的嫌疑。
 
  水蓮瞪著他俊臉上那抹有些些惹人厭的笑容,忽然皺起眉頭,肯定他必然是故
意整她。
 
  「你別故意帶我繞路……你到底……到底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三阿哥!?」她氣
息仍然沒平緩過來,只能拿一雙眼瞪住他,以表明自個兒對他極度的不滿。
 
  平時做價了粗活,她體力沒那麼弱的。可他除了腳力之外,顯然體力也勝過她
許多,走了一大段路,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再加上他臉上那抹可疑的笑容──他
根本就是故意仗著體力好,帶她繞上一大段路。
 
  他眸光閃了閃,對牠的指控沒承認也沒否認。

  「前頭就是三阿哥的書房,這個時間,他也許曾往書房看書。」如常冷淡地給
她指了一條明路。
 
  水蓮望向前頭那幢竹子搭起的平房。

  「你不會再騙我吧?」她懷疑地問,不信他會突然這麼好心。
 
  他盯著她,勾起嘴角。

  「信不信隨妳!」
 
  他忽然撂下一句話,水蓮來不及眨眼,他就閃到竹屋後面,消失不見了。
 
  「這個人是做什麼的?動作這麼快,像鬼一樣,神仙可不會這樣嚇人的……」
她呆在原地,一手拍著胸脯,嘴裡唸唸有詞地咕噥著。
 
  抬頭望著前方的竹屋,她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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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蓮半信半疑地走近前面那幢不起眼的竹屋──

  「有人在嗎?」她試著在門口問上兩聲。
 
  沒人回答。水蓮推開門進去。
 
  一推門進去,水蓮就愣住了──屋子裡竟然全是書。
 
  「天啊!這麼多的書全是三阿哥的?這些書要幾輩子才唸得完啊……」她喃喃
自語,沿著一列列的書櫃,在屋子裡繞起圈子。
 
  這竹屋外表看起來不起眼,裡頭卻很大,除了書之外,幾件珍畫、古物嵌在酸
枝壁架上,書籍陳列有條不紊、絲毫不覺得壅塞,屋內採光明朗,佈置十分清幽、
素雅,屋前腫了幾株陶菊,屋後鄰著一湖碧波池水,一推開窗子,就是水北粼粼,
讓人身心舒暢。
 
  「沒有人啊……」水蓮前前後後繞了竹屋一遍,沒見到半個人。

  「肯定是他又騙我了!」
 
  她皺眉頭歎口氣,正打算要離開這問滿是書的屋子,一個黑影忽然從屋子裡晃
出來──「嚇!」
 
  水蓮被黑影嚇得倒退三步,等看清楚了黑影是什麼,她叫了出來「怎麼又是你
!」
 
  又是剛才那個男人,他怎麼老嚇她!
 
  水蓮有些氣忿地瞪著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對一個陌生人生氣。
 
  「妳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要不膽子怎麼這麼小!」德焱訕笑著,不懷好意
地嘲弄她。
 
  水蓮沒理會他壞心的撩撥,只想著他老騙她。

  「你不是走了?三阿哥人呢?你為什麼……為什麼老愛騙人!」
 
  德焱走過來,悠哉悠哉地坐在竹椅上。

  「我騙了妳什麼?」他問,一手支著額,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你說要帶我去找三阿哥的,可是──總之我不跟你說了,我知道你故意騙我
的,我……我要走了!」她轉身要走出竹屋。
 
  「站住!」
 
  他叫住她,水蓮沒理會,自顧自地往前走。
 
  德焱往下說:「妳不是要找三阿哥嗎?人都在妳面前了,有什麼話妳可以說了
!」
 
  水蓮站住,倏地轉身,疑惑地問:「三阿哥在我面前?」她呆呆地問,然後突
然省悟過來──

  「你說你是三阿哥!?」她睜大了眼,愣愣地瞪著他瞧。
 
  她被耍了嗎……還是他又騙她?
 
  做不是病得很重、快要沒命,連拜堂都要叫人替代的嗎?
 
  天老爺─誰來告訴她,為什麼一個「病危」的人能健步如飛、還能這樣整她。
 
  似乎看穿她的不信,他陰沈地斂下眼,慢條斯理地道:「我說過,沒人能進這
座園子。」
 
  水蓮呆呆地愣了許久,終於聽明白他的意思。「你就是……三阿哥?那你為什
麼捉弄我?」她傻氣地問他。
 
  「是妳不夠聰明。」他沒啥表情地去下一句。
 
  水蓮楞住──這是什麼話?
 
  她知道她是不聰明,可明明就是他太壞了,故意捉弄她的……

  「你不是病得快死了嗎?誰知道你體力這麼好,我瞧你一點都不像個病人。」
 
  她低著頭,咕咕儂儂地道,嘴裡唸唸有詞地嘀咕。
 
  虧她還好心要煮東西給他吃,投想到她要幫的,竟然是個這麼沒良心的人。
 
  「我說過我病了?」他瞥了她一眼,已經聽見她背地裡說的話。
 
  水蓮倏地抬起臉,知道他聽見了,臉色微微紅起來。他不但沒病,耳朵還好得
很,連她這麼小聲說的話,他竟然都聽得見。
 
  「你是沒說過……可京城裡的人都傳說你快──」她話說了一半突然打住。原
是想說他就快死了,可她一向善良老實,就算被捉弄了,仍然不忍心詛咒他。
 
  「快什麼?說下去!」他挑起眉眼。
 
  「你……你沒事就好,我要走了!」水蓮硬著頭皮往回走。
 
  「把話說完再走!」他突然兇起來,冷著聲喝住她。
 
  水蓮愣在門口,沒敢再踏前一步。
 
  倒不是被牠的聲音嚇著,而是她牢記著額娘說過,三阿哥叫她往東,她就不能
往西的。況且她昨晚吃了他的酒肉,是有那麼一點點心虛的。
 
  「說啊!想說什麼就開口,別吞吞吐吐的。」他的聲音雖然冰冷,可到底放緩
了些,沒那麼嚇人了。
 
  水蓮猶豫了一陣,終於轉過身來,囁囁嚅嚅地道:「大家都說……說三阿哥快
死了,所以才沒有閨女敢嫁你。」她大著膽子一口氣說完。
 
  可能是她太好心了,這麼坦白地告訴他城裡的人都說他壞話,她心底總有點不
忍……就算額娘沒把實話說全,她也不是太笨,城裡頭一些風聲她是聽過的,知道
自個兒是嫁來沖喜,一旦嫁進門,十之八九要守寡的。
 
  德焱慢慢地挑起眉。目光始終盯著她看,見她一臉愧疚的模樣,他嘴角微微勾
起,忽然有了興致。

  「既然知道我快死了,嫁了我等於一輩子守寡,妳不怕?」他問,語氣依舊冷
冷的,只有眼底有那麼點兒少有的笑意。
 
  「不得不嫁的……」水蓮低聲咕噥,他問什麼,她只能答什麼,也管不了什麼
該說、什麼不該說了。

  「二娘說,我不能在家裡吃窮、吃垮有富和有貴的。額娘也說,如果我不嫁,
那個……可不會繞過咱們的。」她嘀嘀咕咕的,說著只有她自個兒聽得懂的話。
 
  「那個──」他挑起眉。

  「是哪個?」明知道她的意思,更清楚她之所以含糊其詞是不敢、也是害怕,
卻故意問她。
 
  水蓮襟聲、閉緊嘴巴──什麼該說、不該說的,這會兒她全都說了。可打死她
都不敢說出「皇上」兩個字!
 
  「說啊!」他投懷好心地逼問她。
 
  「總之──總之不管有沒有人逼我,我非得嫁你不可就是了!」她不想撒謊,
更不想害死她額娘,就算他逼她說,她也不能就範。
 
  他定定盯著她瞧,突然哼了一聲。

  「妳是不明不白地嫁了我吧?別家閨女嫁人是喜事,妳嫁了我,或者不至於守
寡,可也許比守寡還教妳不能忍受。」
 
  因為他根本不想要她!
 
  他要的女人必須知書達禮,而且必定要熟習琴棋書畫,這樣條件一般有些資質
、才華的閨女都不易做到,何況是她!
 
  將來的冷落,甚至讓她難堪──都是可以預見的!
 
  水蓮瞪大眼回望他,不明白他話裡頭的意思。

  「我原已經準備好守寡了,可是在我眼前的你甚至比我還健康,只要你好好的
,我不明白還有什麼是我不能忍受的?」她以為,他是指她會替他擔心。
 
  德焱瞇起眼──她是在跟他裝糊塗!?
 
  那這女人不是人天真就是太愚蠢,竟然以為兩、三句話就能打動他。
 
  他冷笑。

  「只要男人狠下心,多的是女人不能忍受的事!」
 
  水蓮怔怔地望他。他臉上那股冷漠怎麼像是演練習慣的,來得那麼突然?
 
  這時水蓮心底想的,是他那用來拒絕人的冷漠,倒不在乎他那聽起來冷酷無情
的話。
 
  她好仔細地瞧清楚他,忽然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的冷漠,變也不變,這
可是很不容易的本事,難怪阿璃說他冷得像一塊冰……想到阿璃的形容詞,水蓮忍
不住笑出來。
 
  德幾瞇起眼。

  「妳笑什麼?」表情顯然有些但硬。
 
  居然還笑得出來?這個女人太不把他的話當話在聽!
 
  「你發脾氣和不發脾氣都一個模樣,難怪……難怪阿璃會說……阿璃說……」
 
  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說什麼?」他皺起眉頭,突然因為她的猶豫和小心翼翼感到不悅。
 
  連她也怕他?知道她怕他,這個認知確實讓他不悅,雖然他曾經想要每個人怕
他,對他敬而遠之、少來煩他!
 
  「阿璃說……「他」說……「他」說你像一塊冰!」水蓮結結巴巴地,半晌才
把話說全。
 
  他問,她就老老實實地說出口了。然後看到他眉頭皺緊,她開始懷疑自個兒是
不是太坦白了?
 
  見他半晌不吭聲,她安慰他。

  「你別傷心啊!阿璃不是故意的,只要你常常笑,肯定就沒有人會再說你像─
─呃,反正,你常常笑就好了!」
 
  「阿璃?」他突然問。
 
  水蓮眨眨眼,回過神來。

  「是啊,阿璃……『他』叫你三阿哥的。」
 
  德焱瞇起眼。不必說,阿璃肯定就是嫿璃那妮子了!
 
  「三阿哥,皇上召你進慈寧宮觀見。」外頭突然有人高聲喊。
 
  外頭的人才說了這麼一句,水蓮就看到德焱的臉一瞬間冷下來。
 
  「妳怎麼了?」水蓮瞧出他不對勁,關心地問。
 
  德焱瞥了她一眼,嘴角抵緊。

  「妳出去,跟外面的人說我身子不好,不進宮了,要他回去稟覆皇上。」他臉
上沒表情,情緒轉眼間按下,只有緊抿的嘴角洩漏出一絲僵硬。
 
  水蓮眨眨眼。

  「你身子不好?」他明明好得很啊!
 
  「妳不是想幫我?出去,照我的話說!」他眼神冷厲起來,刀削一樣的目光,
幾乎能割傷人。
 
  「好……我出去照你的話說。」她看出不尋常,立刻就開門出去。
 
  外頭是一名公公,他看到水蓮從何屋出來,顯得很驚訝。
 
  「妳是……」瑞福公公一雙眼睛睜得像銅鈴一樣大,以為自個兒眼花了。
 
  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竟然從三阿哥的書房裡出來。
 
  「我是水蓮,三阿哥讓我告訴你,他身子不好,不能去見皇上了。」水蓮照著
德焱囑咐她的話說。
 
  「水蓮……啊,是了,妳是剛進宮的少福晉。」瑞福公公終於想起來,可想不
起來還好,一想起水蓮是誰,他更是不敢相信。
 
  三阿哥的書房是誰也不許進去的,連他都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女娃兒有什麼本
事?樣貌看起來比宮裡的宮女還不如,竟然進得了三阿哥的書房。
 
  何況三阿哥這件婚事是太后自作主張的,依三阿哥的性子,竟然會接納太后替
他挑選的新娘子?
 
  水蓮以為他聽明白了,就轉身回書房去。
 
  瑞福公公待在原地發呆,腦子裡只有「一個女人進了三阿哥書房」這件事,連
自個兒來的目的都忘了。
 
  水蓮回到屋裡,德焱已經不見了,她四處找了一遍,卻再也找不到他。
 
  ***
 
  水蓮原本以為,進宮來也要工作的,她沒想到進宮來不但、用幹活兒,還能每
天吃到肉──還真的是一大碟、一大碟的內呢!
 
  可雖然每天吃肉是很好,日子卻過得有點無聊。
 
  從那回在書齋之後,水蓮沒有再見過她的夫君,那一天,他說走就走,走了就
沒再回來過,她大概也有些明白,他不想見她。
 
  那也難怪,她知道自個兒配不上他,只是她好奇地想知道,他貴為阿哥,有一
般人作夢也夢想不到的榮華富貴,可他為什麼不快樂?
 
  地想問府裡的人,三阿哥上哪兒去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府裡沒一個人理會她
、肯跟她說話。
 
  「飯送來了!」被陳大娘指派來伺候水邊的小春臭著一張臉,粗魯地把食盤放
到桌上。
 
  小春和小冬是伺候水蓮的貼身丫鬟,其中小冬對水蓮還算恭敬,小春的態度就
差得多,簡直是惡劣!
 
  水蓮知道小春瞧不起她,她也默默忍受,小春卻得寸進尺,雖然水蓮是主子,
卻反而受丫鬟的氣。
 
  水蓮在房間裡悶了幾天,已經快悶出病了。看到小春送飯來,她忍不住問:「
小春,妳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水蓮話還沒問出口,小春就一臉不耐
煩地打斷水蓮的話。

  「我忙死了!哪像有人,每天混吃等死,明明比值丫鬟都不如,卻頂著一個頭
銜,啥事都可以不用做。」她的態度惡劣,非但不把水蓮放在眼底,還冷嘲暗諷地
口出惡語。
 
  小春敢這麼欺主,其實是陳大娘交代下來的,陳大娘要丫鬟們不必理會新來的
這個什麼「少福晉」。
 
  陳大娘說的簡直太有理了!瞧這「少福晉」又黑、又乾、又瘦的醜德性,她小
春隨便打扮都比她好上幾百倍。
 
  如果連這種丫頭都能飛上枝頭當鳳凰、貴為福晉,那她小春不是要當上皇太后
了?所以她不服氣、一萬一千個不服氣。
 
  水蓮當然知道小春在說她,她之所以悶不吭聲,由著小春糟踢她,是因為她知
道自個兒確實配不上皇三爺。
 
  可是小春每一句說出口的話都好惡毒,好像非把人傷得體無完膚不可,水蓮不
知道她犯著了小春什麼,小春要這麼恨她。難道只是因為她佔了福晉的位子?可這
也不是她願意的,要不是皇太后下旨要她嫁給皇三爺,她會一直過著平平凡凡的日
子,一輩子無知無識、平凡安分地待在京城郊外的鄉下,不會、更不可能有進宮的
念頭。
 
  小春丟下食盤就走人,水蓮一人侍在房裡,瞪著那裝滿大魚大肉的食盤發呆。
 
  本來姑以為能吃到肉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可現在每天吃肉,她反而不覺得
快樂……她多想念她額娘啊!她寧願回到窮得連窩窩頭都吃不起的那個家……發了
好久的呆,她壓根兒沒半點食慾,索性站起來走到房外的園子裡散散步。
 
  她心不在焉地漫步,本來是低著頭百無聊賴地隨意亂逛,突然聽到前方一陣馬
兒嘶叫的聲音,抬起頭才知道,原來她不知不覺間就晃到馬房。
 
  「喂,別靠近啊,小心『黑皮兒』踹妳一腳!」一個年輕漢子慌慌張張從馬房
裡跑出來,大聲吆喝。
 
  「不會啊,我瞧牠好乖的!」水蓮非但沒退後,反倒更走近馬兒些。

  「妳叫『黑皮兒』是嗎?好有趣的名字!你要乖乖的,不可以踹我啊……」
 
  她才靠近「黑皮兒」,剛才那個漢子已經跑過來一把抱住她,兩個人一起涼到
草地上「妳不要命了!牠悍得很,不踹死妳,也會踢傷妳!」那年輕漢子橫眉豎眼
地兇她。
 
  水蓮掙扎著站起來。「牠看起來很乖的嘛,何必緊張呢?」
 
  「看起來很乖?」那小廝模樣的漢子嗤道。「那是因為妳沒嚐過牠蹄下的苦頭
!」
 
  「這麼說來,你嚐過苦頭?你被牠踢過了?」水蓮歪著頭問,覺得好有趣。
 
  從前在村子裡她也有看過馬,那馬是村裡大戶人家養的,被馬僮牽出來溜達,
她只能遠遠地看著,不可以親近去摸摸。
 
  現下眼前這「黑皮兒」,比起從前她在村裡看到那一匹馬兒漂亮得多了。
 
  「當然沒有!」小豹子驕傲地說。

  「除了三阿哥外,我是唯一沒被『黑皮兒』踢過的人!所以三阿哥把看顧『黑
皮兒』的任務交給我。」
 
  「三阿哥?這是三阿哥的馬兒嗎?」水蓮問。
 
  「是啊……」小豹子疑惑地瞪著她瞧。「我沒在府裡看過妳,妳是新來的宮女
?」
 
  水蓮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是啊……找才來不久,難怪你沒見過找了。」說自己是福音,他大概不會相
信,乾脆就說自個兒是宮女好了,也省得解釋。
 
  「難怪了!」小豹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從地上爬起來。

  「我叫小豹子,妳呢?叫啥名字?」
 
  「我叫水蓮。」水蓮對住小豹子微笑。
 
  小豹子閃了閃神,一會兒回過神來搔搔頭。

  「妳長得挺可愛的,妳娘真狠心,捨得把妳賣進宮裡。」小豹子的臉微微紅了
起來。
 
  水蓮也臉紅了。她長這麼大,頭一回有人說她可愛。
 
  「不會的,我額……我娘待我很好的!」水蓮道。
 
  「待妳好就不會把妳賣進宮當奴才了!」小豹子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你進宮多久了?」水蓮問。
 
  「我爹是三爺府裡的總管,我打小就在宮裡,一直跟著三阿哥。」他得意地回
道。
 
  他覺得做人奴才命苦,可提到自個兒從小就在宮裡服侍又覺得驕傲,簡直是矛
盾。
 
  「你跟著三阿哥?」水蓮高興起來。

  「那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三阿哥上哪兒去了?」
 
  「妳有事找三阿哥?」小豹子問。
 
  「也沒什麼事兒……」水蓮含糊地道。

  「我只是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小豹子瞪大了眼珠子,像是看見怪物似的。

  「妳這麼說,聽起來好像妳以前常常見到爺!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水蓮眨眨眼,不明白地說道。
 
  「當然不可能啦!平時爺根本不見人,只讓我一個人伺候。」小豹子說到這個
更是得意洋洋。
 
  現在三阿哥好信任他,連書齋都給進去了,他阿爹說,將來肯定就是他繼承他
阿爹那總管的位子。
 
  「不見人!怎麼會呢,我上回才在書齋見過他。」水蓮不經意地提起。
 
  「書齋!?」這回小豹子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幾乎耍掉出眼眶了。

  「妳進書齋去了!?」
 
  他不敢相信……才不過一年前,「覺明書齋」是連他小豹子也不給進去的。
 
  那兒是三阿哥府邸中的禁地,宮中除了皇上,三阿哥誰也不給進,這禁忌是宮
裡的人全都清楚的;連瑞福公公要傳皇上的話,也只能站在外頭宣旨。
 
  「妳真的進書齋去了!?該不會是妳不知道規矩,誤闖進去的?」他還是不敢
相信。
 
  水蓮搖頭。

  「是三阿哥帶我進去的,後來我想再進去,外頭就全是守衛,再也進不去了。」
 
  小豹子楞住,簡直沮喪極了……他從小服侍三阿哥,還是一年前才獲准進書齋
的─「那就是了……平時書齋外頭是有人把守的不錯。」小豹子苦著臉道,所以水
蓮不可能是「誤闖」進去的。

  「可是三阿哥怎麼會帶妳進書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妳還沒回答我,三阿哥這幾天上哪兒去了,為什麼都見不到他?」水蓮不知
道該怎麼回答小豹子的問題,只得把話題轉開。
 
  她並不是非見到三阿哥不可,她和他名義上是夫妻,可實際上他對她來說,只
不過是個陌生人。
 
  只是她忘不了那回在書齋時皇上傳他覲見,他那冷漠的模樣。她承認是有些好
奇……雖然她知道,這不干她的事。
 
  「妳找三阿哥做什麼?」小豹子突然用疑惑的眼光看她。

  「妳剛進宮,該不會是少福晉帶進宮的丫鬟吧?」
 
  「我……」水蓮看出小豹子不信任的眼神。

  「不是……我是陳大娘帶進宮的。」她撒了個小謊。
 
  她打聽三阿哥的事,不希望小豹子聯想到自個兒頭上。
 
  「我還以為是少福晉派你來查三阿哥的行蹤哩!」小豹子道。
 
  水蓮的臉孔微微發熱,悶著聲不說話。
 
  「妳正撞著好日,三阿哥出去了幾日,今個兒一早才回宮呢!」小豹子道。
 
  「三阿哥今早回宮了?」
 
  「是啊,不過一會兒就要到翠仙姑娘那兒──」小豹子突然掩著嘴,然後打自
個兒嘴巴。

  「唉啊,我怎麼這麼大嘴巴。不能說的事,偏偏說了!」
 
  「翠仙姑娘,那是誰?」水蓮已經聽見了。
 
  「那個是──呃,那不干妳的事兒,妳不必知道。」小豹子嘴巴突然閉緊,一
個字也不肯洩漏。
 
  水蓮還想問他,突然聽到後頭有人吆喝的聲音「小豹子!爺的馬呢?爺要出門
了,你快把「黑皮兒」牽出來。」小豹子的爹遠遠地喊。
 
  「喔,我馬上去!」小豹子大聲應話,然後回頭跟水蓮說:「我忙著呢,下回
再陪妳聊天吧!」話沒說完就匆匆忙忙牽著「黑皮兒」走了。
 
  ***
 
  水蓮瞪著小豹子的背影發呆,心裡還在想著剛才小豹子提到的姑娘……「水蓮
!」
 
  後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水蓮嚇了一大跳,險些沒嚇去了魂。
 
  「是『你』啊,阿璃,『你』嚇死我了!」水蓮驚惶失色地猛拍胸脯。他們兄
弟倆要是再多出現幾次,可能就嚇破牠的膽了!
 
  「妳膽子怎麼這麼小!」嫿璃盯著水蓮的胸部,壞心地揶撳她。

  「再拍下去,妳就連那一丁點兒胸部也沒了!」
 
  水蓮臉一熱,低下了頭,嫿璃卻突然抓住水蓮的手,急急忙忙地說:「別說了
、別說了:快,你快跟我走,再慢就來不及了。」
 
  她一把握住水蓮的手就往府邸外疾走──「阿璃,『你』要帶找上哪兒去啊?
」水蓮身不由己地被她拉著走。
 
  「當然是去攔三阿哥了!」
 
  「攔三阿哥?為什麼!」水蓮不明白。
 
  「妳別多問,跟著我走就是了!」阿璃拉著水蓮往外跑。
 
  阿璃一路拉著水蓮到宮門口,德焱正要出宮,嫿璃拉著水蓮躲在一棵大樹後,
突然把她往前一推──「三阿哥裝病,坐了馬車又要出宮,你快去攔住他,別讓他
出宮去找那個女人、絕不能讓他有機會見到那個女人!」她一邊壓低聲嚷些水蓮不
明白的話,一邊揮手要水蓮快去阻止德焱出宮。
 
  水蓮被她推得險些跌倒,踉蹌地跌出大樹幹外頭。
 
  匆忙問,她也沒聽清楚嫿璃說些什麼,一抬頭只看見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
身上。
 
  一陣騷動讓坐在馬車裡的德焱掀開車簾──水蓮抬眼,望進德焱的眸子。他疑
問、冷漠的眼神教她瑟縮了下……她退了兩步,垂下眼,避開他質問的目光。
 
  「我……我……你要出宮嗎?」她小小聲問了句沒什麼意義的話。
 
  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更何況,她有什麼資格攔著三阿哥,讓他別出宮?
 
  守門的侍衛認得水蓮,那日李中堂帶她進宮時,侍衛頭子曾見過她一面。
 
  「少福晉吉祥!」侍衛頭子上前跪安,大夥兒才明白這是剛進宮的三福晉,一
個個連忙兩膝著地跪安。
 
  水蓮見到一大堆人齊齊朝她跪下,她惶恐極了──

  「你們……你們快起來啊,別跟我跪啊!」她胡亂揮手,求助地望向德焱。
 
  「沒聽見少福晉的話?全起來吧!」德焱冷冷的聲調揚起,一群人才敢從地上
站起來。
 
  小豹子則是睜大眼呆呆地瞪著水蓮。瞧她那好像從小就沒吃飽過的身材,還有
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怎麼瞧也下像宮裡那些格格一樣漂亮、神氣…:教地小狗
子怎麼相信她會是少福晉!?
 
  小豹子瞪著水邊發呆,直到德焱突然冷喝──「小豹子!」
 
  「喳──」小豹子回過神,趕緊跪下聽主子的差遣。
 
  「還發什麼呆,走吧!」
 
  德焱冷冷地下令,他沒多理會水蓮,甩下車簾就要出宮門。
 
  「等、等一下!」水蓮也不知道自個兒哪來的勇氣,她大膽地跑到前頭攔住馬
車前進。
 
  本來要往前動的馬車停下,德焱再次掀開車簾,這回臉色就不只冷冽了。
 
  「讓開。」
 
  他語氣淡得幾近冰冷,眼光更是冷得能凍傷人,簡直沒有溫度,跟那一天她在
書齋見著牠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忽冷忽熱的脾氣,讓水蓮不明白他心底的想法,她從沒遇過這樣複雜、善變
的人,更何況是個男人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水蓮只是想問他。

  「我一直等你回宮,是想問你,我能不能出宮去見我額娘?」
 
  打從一進宮來她就想回去見她額娘,有一回她大膽問過陳大娘,陳大娘是這麼
回她的──

  「回家?我說少福晉,自從拜堂第二日起,三阿哥就出了宮,到現在還沒回來
過;您要是有心思,還是多想著怎麼把三阿哥留在宮裡要緊。回家?我瞧您還是多
花點精神在爺身上,其他事兒就甭想了吧!」
 
  陳大娘雖然沒敢兇她,可幾句話就教她不敢、也不願再提回家看額娘的事,因
此她才會向小豹子打聽德您的消息,等他回來想當面問他。她知道德焱是主子,只
要他同意,府裡就再也沒人敢說話,當然……她沒敢奢望他會陪她回家。
 
  「妳想回家?」他瞇起眼,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惹惱了他。
 
  水蓮沒發覺他話裡頭微微的惱怒,他問起了,她便老實回答他。

  「是啊,我很久沒見到我額娘了,我很想念她──」
 
  「想家當初就別進官。如果妳不想住宮裡,為什麼!不老老實實說出來!?挾
著富貴還想兼顧親情,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他語調鷙冷,臉色轉為陰沈,
一句句全都憤世嫉俗,全是水蓮聽不懂的話。
 
  他疾言厲色、十分嚴厲地對待她,看到她征凝的眼間著迷濛的水光,他突然一
震──他瘋了!沒理由也沒必要對一個連字都不識得的女人說這些話。她不會懂、
也聽不懂,永遠都不可能了解。
 
  可他竟然認真了:他還期望她聽得懂不成!?
 
  水蓮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些什麼。

  「我只是……只是要見我額娘而已。你也有額娘的……難道你在宮裡長大就從
來不見額娘的嗎?那太奇怪、也太沒道理了。你一定很想見你額娘的,肯定是有人
不讓你見你額娘,那人太壞、太不近情理了……」
 
  德焱僵住,面無表情地瞪住她。
 
  「妳愛回去就回去──滾開!」突然他粗魯地擂下話,同時甩下車簾──

  「小豹子!」跟著幾近暴躁地怒吼。
 
  「喳──」小豹子心驚膽戰。
 
  天要下紅雨了嗎?他打小在三阿哥身邊伺候,從沒見三阿哥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三阿哥耶!一向冷靜得像塊冷巖的三阿哥,他心中的偶像耶。
 
  「愣什麼!?還不快走!」
 
  德焱火爆的聲音從簾子後傳出來,冷不防嚇得小豹子險些沒翻個觔斗,從馬車
上倒栽蔥摔下來。
 
  小豹子沒那膽子不聽主子的話,他壓低聲音好心地警告水蓮。

  「快讓開啊,少福晉!」
 
  水蓮愣在原地,隨後搖了搖頭,三阿哥還沒答應讓她回去見額娘呢!
 
  小狗子卻顧不得了,爺發了火他可不想遭殃,他抓起纏繩就扯「呀──」
 
  馬車衝向前,水蓮只能避開。
 
  馬車開出宮外漸行漸遠,嫿璃這才悠哉悠哉地晃出來──

  「嘖嘖嘖,好大的火氣,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啊!」嫿璃嬌媚的臉閃著
一絲詭笑。
 
  依三阿哥的性子,一句話能惹到他暴怒,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水蓮卻被德焱的火氣嚇住了,他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她可是說錯了什麼?三阿
哥生氣了,阿璃還有心情笑,她真弄不懂這兩兄弟……

  「我說水蓮,妳怎麼讓三阿哥走了呢!?還愣在這兒做什麼,咱們快追上去啊
!」她再次抓著水蓮的手。
 
  「可三阿哥坐的是馬車,咱們怎麼追得上!」阿璃和三阿哥雖然是兄弟,可怎
麼說「他」都是個男人,水蓮想抽回手,嫿璃卻緊緊抓著不放。
 
  「咱們也坐馬車追啊!」嫿璃一揮手,一輛馬車立刻開過來,原來她剛剛已經
遺人回去駕一輛馬車過來。

  「小果子、小樹子,快追啊,追不上三阿哥的車,小心你們的腦袋!」
 
  「喳!」兩個小太監連忙策馬趕車。
 
  「幸虧我知道妳攔不住三阿哥,早想好這招了!」嫿璃得意洋洋地道,跟著又
忽然皺起眉頭,很認真地叮嚀。

  「等會兒記得照我的話行事,明白嗎?」
 
  水蓮一點兒都不明白。

  「照『你』的什麼話行事?」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她給弄糊塗了!
 
  從進宮來到現在,好像都是她教人在擺佈。
 
  「等會兒妳就知道了!」嫿璃神神秘秘地說。
 
  一向冷漠得沒有「人性」的三阿哥,百年難得一見地發了這麼大火,要是不攪
攪局,她嫿璃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嘿嘿,她打定主意,不管三阿哥知道後會不會剝她的皮,三阿哥和水蓮這事兒
他嫿璃是管定了!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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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京城骰子衚衕。
 
  緊臨著衚衕最裡頭的朱紅色高牆內,有一幢雕鏤精緻的樓房,房裡頭隱隱,約
傳來悠揚的琴聲,琴聲是從花廳裡傳出來的,那佈置得清雅幽靜的花廳四壁,總共
懸掛了四幅花鳥晝,面南處擺置了一具瑤琴,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淡淡的沈香味,一
名衣衫半敞的美人兒正坐在琴前挑動纖指,琴聲依依,一首「鳳求凰」彈得思自切
切、糾纏綿婉……琴聲宴止,一旁凝神傾聽的男人掌聲乍起。
 
  「爺,翠仙這首「鳳求凰」彈得如何?」美人嬌媚的嗲聲,聽在耳裡,沒幾個
男人不會通骨酥軟,醉倒在美人鄉。
 
  「纏綿悱惻,扣人心弦。」簡短八個字,德焱拿起小几上的茶杯,神情冷淡地
輟了一口香茗。
 
  「『鳳求凰』這曲子,纏綿徘側、扣人心弦是應該的,爺難道沒有更好的句子
要賞給翠仙?」翠仙不滿足地道。德焱的話聽來像是敷衍。
 
  她從琴桌後站起來,走向德焱,忽然身子一軟俱進他硬碩的胸膛裡,豐胰軟熱
的女性身子若有意、似無意地磨蹭著他剛健碩壯的男性軀體。
 
  德焱垂眼望著懷中的美人,眉宇問盡是淡淡的冷然。
 
  「爺,姊妹們說你老不對她們笑,你可否為了翠仙,對翠仙笑上一笑?」她不
著痕跡地扯開腰側繫緊的衣帶,鬆開前襟領口,豐潤的玉乳便若隱若現地露出……
她拉起德焱的手,放在自個兒半敞露的胸口上……德焱冷眼漂過她如絲的媚眼,千
客氣地緊握掌下的軟乳「啊!」翠仙低呼,向後縮了縮。

  「爺了,您、您弄痛翠了要」她抱怨。
 
  德焱笑了,卻是冷笑。

  「妳服侍男人的功力」不比『麗春閣』的羽仙好。

  她都不能讓我笑,妳以為妳行嗎?
 
  翠仙一聽,不服氣地又靠土來。

  「方才是翠仙跟您玩的呢,爺!」她拉起德焱的手,又擱在自個兒胸脯上。

  「羽仙算什麼?爺要是那麼喜歡她,就不會到我這兒來了。」
 
  這個來歷不明約二爺已經包了她一整個月,這已打破姊妹們傳說中,他最多只
包一個女人十天的日數,事實上,因為這樣,她早已在花國裡贏了面子和裡子。
 
  她親手挾了一箸菜,餵到德焱嘴裡。

  「好了,翠仙不勉強您了,其實您不笑也好迷人的……」
 
  這話可是真的!
 
  她在這行打滾這麼久,還沒見過有哪個「恩客」比眼前這個身分神秘的「三爺
」還俊的。他強健的體魄和濃重的男人味,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冷峻的氣質──簡直
叫人著迷!如果他當真要她,就算叫她倒貼她都願意。
 
  德焱避開她挾來的菜。

  「別浪費時問了,脫衣服吧!」
 
  翠仙臉上一僵。

  「是……」
 
  她撇撇嘴,外表恭順地脫下外裏,心底卻暗暗嘀咕這個三爺該不是不能人道吧
?包了她近一個月,除了叫她脫衣服畫畫之外,就再也沒別的了!
 
  想他再俊也沒用,他根本不碰她。
 
  想到這兒就叫人氣餒,翠仙心裡頭不服氣,她嗲媚地道:「三爺,我乖乖坐著
讓您畫,可等畫完了,您得讓翠仙陪陪您啊!」
 
  德焱只管拿起準備好的畫筆,冷淡的表情依舊,這回翠仙又自討了個沒趣。
 
  ***
 
  嫿璃的馬車停在熱鬧的北京城大街上,一幢精緻堂皇、門外掛著紅燈籠的大房
子前。
 
  房子大門深鎖?水蓮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也沒看見三阿哥的馬車在門口,她不
明白阿璃帶她來這兒做什麼?
 
  「下車吧!」嫿璃拉著水蓮下馬車。
 
  「阿璃,這兒是什麼地方?『你』不是說要攔三阿哥的馬車嗎?」水蓮問。
 
  嫿璃沒回答她,只管對著小果子、小樹子叫道:「小果子、小樹子,還不快上
去敲門!」
 
  「喳!」
 
  小果子、小樹子很聽嫿璃的話,立刻下馬車到房子前擂門──

  「開門啊,快來開門!」
 
  「什麼事兒!?」
 
  一個穿得花枝招展、手裡拿了倏紅絲巾的大嬸兒打開大門,小果子、小樹子立
刻衝進去。
 
  「喂,你們是什麼人啊!?」小果子、小樹子沒頭沒腦地衝撞進去,那大嬸兒
嚇得大喊,扯開嗓門就要叫人「唉喲,救人啊!土匪闖進來啦──」
 
  「不許叫!」嫿璃下了馬車,很有威嚴地喝住那嬤嬤。

  「咱們來找三爺的!」
 
  「找三爺的?」那媯艘聽說是來找三爺的,馬上收起驚惶的哭臉,神奇地變出
了一張笑臉,閃著錢字的三角眼,電光一樣準確迅速地上下打量嫿璃一回──瞧嫿
璃的穿著打扮,她確定來人是個富貴公子,肯定也是大有來頭,得罪不得。

  「原來是三爺的客人,您早說嘛!」嬤嬤諂媚地扯開血盆大嘴,堆了一臉笑。

  「唉喲,嬤嬤我真是該死,怎麼早沒看出來。小爺兒快進來生,喝杯熱參茶,
我馬上讓丫鬟去請三爺出來!」
 
  嬤嬤以為嫿璃也是上門的客人,高興得不得了!她曉得三爺的手筆,既然是三
爺的客人,肯定也是闊氣的。
 
  嬤嬤卻不知道,她口裡一直叫的三爺,其實是宮裡的三阿哥,權勢與富貴都非
她能想像。
 
  「不必了!」嫿璃使個眼色,要小樹子扶水蓮下馬車。

  「我自個兒進去找三爺。」
 
  「啊?您要自個兒進去?這恐怕──」嬤嬤正要拒絕,忽然看到水蓮從馬車上
下來,頓時楞住。

  「我說……我說我的爺啊,您該不是要帶這小娘兒進去吧!?」

  在她的地頭上冒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鴇嬤嬤心底開始覺得不妙。
 
  她這地方可向來只歡迎男人、不歡迎女人,男人來她這兒只會眉開眼笑,然後
賞出大把的銀子,可女人一來,不是來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來找晦氣;所以
她這兒可不歡迎女人。
 
  「我就是要帶她進去!」嫿璃道。
 
  「那可使不得啊!」鴇嬤嬤這下可急了。她也不知道水蓮是打哪裡來的路數,
要是來找晦氣的,那她可倒楣了。

  「咱們這兒有規矩,女人是進不得的!」她連忙擋在嫿璃和水蓮前面。
 
  「什麼規矩!?花錢的就是大爺!」嫿璃嗤哼一聲,一副熱門熟路、來慣妓院
的派頭。

  「那姑娘是我從別家找來的花娘,大爺我喜歡她,留她身邊伺候我,怎麼?妳
有意見?」
 
  平常她穿著男裝,就把自己當成男人,既然是男人,哪裡不能去!?花街柳巷
有什麼稀奇!她十六格格早玩遍了。
 
  「原來是大爺找的姑娘……」嬤嬤瞧水蓮那瘦不啦嘰,全身沒幾兩肉的身材,
不以為然地皺著眉頭,口裡還敷衍道:

  「沒有、沒有,大爺好眼光,嬤嬤我怎麼敢有意見!」
 
  她打量站在嫿璃旁邊的水蓮一眼──這種貨色也能當鴇兒?跟她家翠仙簡直不
能比!也不知道是哪家鴇母這麼沒眼光,剛巧碰上一個也沒眼光的後生爺兒。這醜
丫頭同她家翠仙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鴇嬤嬤心底又是嘀咕,又是暗暗得意。
 
  不是她自滿,她實在識貨!打她家那翠仙十二歲梳頭以來,也不知替她賺進了
幾千、幾萬兩銀子,真正多虧她自個兒的好眼光,挑了個萬中選一嫩娼頭,賺這幾
千、幾萬兩的大錢。
 
  「少囉嗦了,還不快帶咱們進去找人!」嫿璃沒耐煩聽那嬤嬤囉哩囉嗦。
 
  「這……好、好吧!」嬤嬤見嫿璃不好打發,又是一身富貴公子的打扮,人家
說開門利市,她開門做生意哪有擋著財神爺的道理?她混了這些年,要連這道理都
不懂,就該回家吃老米飯了,所以她沒敢得罪嫿璃,只好勉強答應。
 
  嫿璃拉著水蓮進去,水蓮不知道嫿璃和嬤嬤在說什麼,當然也不知道那穿得像
唱戲、臉上畫得紅紅綠綠的嬤嬤是誰,只能猜測她們口中的三爺就是三阿哥。
 
  「阿璃,咱們這樣進去好嗎?『你』確定三阿哥在裡面?我們這樣闖進去,他
會不會生氣?」水蓮心聲問了嫿璃一連串問題。
 
  「怕什麼!?站不住腳的可不是妳!」嫿璃不以為然地道。
 
  阿璃又說了莫名其妙的話,水蓮被她拖進去,怎麼地想不懂阿璃話裡的意思。
 
  站不住腳?誰會站不住腳來著?她真是讓阿璃給弄得莫名其妙極了!
 
  嫿璃拉著水蓮進到屋裡,那房子外表看起來雖然堂皇,可也像尋常富貴人家罷
了,但裡頭卻是大有文章!
 
  原來這兒是京城紅妓風翠仙的屋子,平時她不見客更不接客,能見上她一面的
公子、爺兒們,不是富貴爵爺就是風流名士,憑你再有錢,沒有點來頭的,別說要
得翠仙姑娘的青睞,連見上一面都不能夠!
 
  「阿璃,這是什麼地方啊!」水蓮悄聲問嫿璃。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兒找三阿哥?」
 
  「妳不知道這兒什麼地方?」嫿璃瞇起媚眼,突然笑了。

  「不知道也好,這下有好戲看了!」她笑得比剛才還得意!
 
  「什麼好戲?」水蓮皺起眉頭。阿璃越來越怪了,難不成這兒是戲院?
 
  她聽額娘說過,京城裡是有叫戲院的地方,難不成就是這裡?三阿哥在這兒看
戲?
 
  「阿璃,咱們不如等三阿哥看完了戲再找他,這樣他心情會好些?看什麼戲?
妳不進去,好戲怎麼開始!?」
 
  嫿璃瞇起眼詭笑!然後不由分說地拉了水蓮闖進去──大廳的小側門內緊連著
一座花廳,廳裡有一男一女,可那女的卻幾乎全身脫光了,姿態妖嬈地側臥在矮榻
上。
 
  水蓮別開了臉,嫿璃卻是瞪大了眼,死死地盯著那名幾乎全裸的女人「不要臉
的女人,光天化日下竟沒穿衣服!」嫿璃回過神來,開始大聲嚷嚷。
 
  反正她有太后奶奶撐腰,不怕在老虎嘴上拔毛。
 
  可這真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任務啊!要她掙虎鬚,隨時會有被人給生吞活剝的
可能啊……唉,歹命的她!可總之這根虎鬚是早晚都得拔的,早拔、晚拔都一樣要
拔。
 
  問她會死得多慘?頂多被三阿哥剝皮而已啦,唉……德焱就坐在花廳側邊,臉
上的神情冷到極點。
 
  嫿璃突然大聲嚷嚷,饒是翠仙再見過世面、再鎮定,也心慌意亂地放開德焱。
 
  德焱卻是面無表情,他從看見水蓮和嫿璃一起進來後,臉上原有的些許笑容轉
瞬問斂去,無表情的臉色漠若寒冰。
 
  翠仙皺起眉頭。

  「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進來的?鴇嬤嬤──」
 
  她揚聲要叫鴇嬤嬤,嫿璃停了一聲。

  「別叫啦!就是那老鴇讓咱們進來,會會妳這小鴇兒的。」她不客氣、更不給
面子地道。
 
  一方面,她在大膽地探測德焱的耐性。
 
  今早德焱讓水蓮的一句話給惹毛了,怎麼現下卻由著她放肆到了這地步,三阿
哥還沒任何動靜?看來這回是太后奶奶賭贏了一把。
 
  沒錯──就是她和太后奶奶打賭,她賭水蓮融化不了三阿哥那塊千年酷冰;太
后奶奶卻要她走著瞧,她偏不信!
 
  所以,現下她幹的事兒就是攪局──三阿哥的性子她最明白,他向來討厭女人
煩他、黏他、纏他!她的任務就是帶著水蓮煩三阿哥、黏三阿哥、纏著三阿哥。讓
三阿哥討厭水蓮到極點,這樣她和太后奶奶的賭注?她就稅成不扮了。
 
  想她嫿璃真的是太聰明了。哇──哈哈哈!
 
  「鴇嬤嬤讓妳進來?」翠仙皺起眉頭。
 
  「是啊,我進來找我三阿──我三哥的!」嫿璃大搖大擺地坐下,順道拉著水
蓮坐在德焱身邊。
 
  水蓮沒敢看德焱,她知道他在生氣。上回他也是這樣,一聽到皇上傳喚他,臉
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好僵硬、語氣好冷冰,他的反應好似跟一般人不一樣……她雖然
不了解,為什麼他生氣了,為何總是不直接把脾氣發出來?可她總算明白,當他沒
表情的時候,就是在生氣。
 
  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同眼前這個美麗的姑娘是什麼關係,可她知道自個兒
打擾了他們,她闖進來,德焱是不高興的。
 
  翠仙瞇起眼,突然仔仔細細地打量起水蓮。這個時候她自然明白,嫿璃是挑愛
來的!
 
  打從嫿璃闖進來,她一瞧就知道嫿璃是女扮男裝。這不男不女的丫頭喚三爺叫
三哥,三爺也沒反駁,說不準當真是三爺的貴客,她自然不能貿然地趕客人。
 
  可這另一個丫頭是誰?
 
  雖說她的氣質跟她房裡的丫鬟相近,可瞧她的穿戴打扮,卻又不像個婢女、下
人──翠仙一凜,嘴角同時掀起笑紋。
 
  瞧水蓮又黑、又瘦、沒半點身材的模樣,翠仙立刻就放了心,水蓮對她而言,
永遠構不成威脅。一個發育沒完全的丫頭,三爺不會看中她,就算這丫頭是三爺的
妻子,她也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三爺的心!
 
  而她風翠仙不但才色出眾,且她向來最懂得男人心。
 
  「三哥,你倒是說一句話啊!」阿璃不怕死地挑釁德焱。
 
  水蓮始終低著頭,雖然知道那姑娘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但她沒回望她,
也不敢望向德焱。
 
  德焱幾的目光冷得像冰,冷冽地射向阿璃。

  「馬上走,我可以當作沒看見。」
 
  他冷冰冰的語氣簡直要凍傷人。
 
  「我是可以馬上走,可是水蓮呢?你總要給他個交代?」阿璃硬著頭皮,迎向
她三阿哥恐怖的目光。
 
  水蓮直對著阿瑪搖頭,可阿璃卻理也不理,彷彿沒聽見一般!水蓮偷偷瞧三阿
哥的臉色,他的忍耐好像快到極限了……

  「我、我們馬上就走!」水蓮從椅子上,慌張張地,起來,她來不是想惹怒他
的。
 
  「走什麼走?三阿哥,你說句話啊!」嫿璃可沒這麼簡單就錯過好戲。
 
  「咱們走吧,阿璃。」水蓮不知道阿璃的目的,可她明白,三阿哥已經非常、
非常生氣了。
 
  她拉了嫿璃就要走,德焱卻突然迸出一句冷語。

  「既然來了,就坐下!翠仙的琴藝不凡,大可聽完了再走!」冰冷的語調,和
說出的話並不協調。
 
  水蓮僵住。她望向德焱,他冷冽的眸,讓她找不出應該留下的理由。
 
  「三爺,看來兩位姑娘不想留下呢!或者,是翠仙的琴藝太差,所以留不住兩
位姑娘。」翠仙訕訕地道。
 
  「妳明白就好!彈的是什麼東西,簡直沒人聽得懂!」阿璃沒讓翠仙佔上風。
 
  「三爺,水蓮不懂什麼琴藝的。您聽這位姑娘彈琴吧,我和阿璃先走了。」她
一邊說、一邊扯著嫿璃往門口走。
 
  「別走啊!該說的話,都還沒說清楚呢!」阿璃心裡雖然不肯走,身子卻被水
蓮拉著往外走。
 
  「求求『你』,咱們先出去再說,好不好?」水蓮低聲下氣地求嫿璃。
 
  「一出去就沒什麼好說了!」嫿璃不依,但水蓮硬是要拖著她走。
 
  「你們當我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德焱用力甩開下擺,從椅子上
站起來。
 
  「我本來是有很多話要說的──」嫿璃掙開水蓮。

  「好了,別再拉著我了。」
 
  「妳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地方是妳來得的?太放肆了!」德焱嚴厲地
喝、冷峻地對嫿璃,卻故意忽略水蓮。
 
  「我不知道這什麼地方,那你總該清楚吧?這地方我來不得,那你就來得嗎?」
 
  嫿璃挑釁地道。
 
  德焱瞇起眼。

  「妳怎麼知道這地方的?」他突然詰問,冷冰冰的語調讓人不寒而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看到那個什麼翠仙的狐媚樣,然後又看到小村
姑那副息事寧人、可憐巴巴的模樣,嫿璃突然一肚子火氣!
 
  平常嫿璃一看到三阿哥那張酷冰臉就怕,今天她可是跟三阿哥卯上了!
 
  「妳派人跟蹤我?!」他一字一句地質問,低沈的男聲轉為冷峻。
 
  「我、我不必跟蹤你,你的事──你的事奶奶都知道了!」看到她三阿哥變了
臉,老實說她還是有些怕的;這個時候只得把她的大后奶奶拖下水了……

  反正太后奶奶本來就知道三阿哥裝病、上妓院的事,要不然就不會讓小村姑進
宮了;小村姑會進宮,是因為皇阿瑪還不知道三阿哥的事,太后奶奶怕皇阿瑪知道
了,會對三阿哥不利,才讓小村姑進宮,好用來掩護三阿哥的。
 
  德焱聽到太后已經知道他的事,卻仍然面無表情,反而瞪向水蓮,冷峻的嘴角
詭異地乍現一抹笑痕──「原來是這樣。」他語帶雙關地道。他這話是對著嫿璃說
的,目光卻對住一無所知的水蓮。
 
  水蓮回望他,沒錯過他眼中乍現的一絲冷酷。
 
  「妳回去告訴那個「奶奶」,讓她別白費心機了。遲早……遲早我和「那個人
」都會鬥上的!」他沒有起伏的聲調平靜得詭異。
 
  「三……三哥,你瘋啦!「那個人」不能惹的!」嫿璃瞪大了眼。
 
  她當然知道「那個人」指的是誰!「那個人」指的就是她皇阿瑪!三阿哥居然
想和皇阿瑪鬥!?三阿哥會死得恨慘、很慘的!
 
  水蓮隱隱約約猜到他們話中的「那個人」是誰,除了太后之外,三阿不能惹、
惹不起的……就只有皇上了!
 
  她回視德焱望進她眼底的目光,她膽子雖然很小,卻沒被他眼中的冰冷嚇退德
焱瞇起眼,口中在回嫿璃的話,可眼睛卻是看著水蓮。

  「不能?」他冷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之於我,永遠沒有『不能』,只有『做不做』!」一字一句,如冰珠般吐出
口。
 
  水達一直回望著德焱……做不做?那麼,他是打算去做了?也就是說……他打
算去冒犯皇上了?
 
  她望進他眼底那決絕的神態,原來啊原來,那無情的冰冷不是對著任何人,而
是對著他自個兒。
 
  那冰冷、那無情定他用來讓自己堅強的東西吧!皇上是他的親阿瑪,一個人要
怎樣才能下定決心去冒犯和自個兒有骨血之親的阿瑪?只有絕對無情才辦得到吧?
 
  可是對自個兒這樣嚴苛,他心裡頭必定好苦、好苦的;雖然不明白他甘願冒死
、堅決挑釁皇上的原因,她卻能感受到他把心封得滴水不漏,必定藏有別人不能了
解的隱情與苦衷……驀地,她回給他一個笑容。
 
  像是被這笑容所震撼,他臉上所有的冷峻在一瞬間凍結,轉為錯愕。
 
  他瞪住她燦爛的笑容,全身僵化。
 
  「三爺,你們說的『那個人』是誰啊?」翠仙突然插話,她上前一步挽住德焱
手臂,柔媚的嬌聲巧妙地打斷水蓮和德焱的對視。
 
  德焱狠狠地撇開眼,匆促得幾近狼狽。
 
  翠仙上前挽住德您的動作,讓嫿璃的火氣又上來──

  「喂,妳放開我三哥!」
 
  嫿璃開始要發作,水蓮就拉住她。
 
  「阿璃,咱們先回去,有什麼話等三爺回去再說,好不好?」她低聲下氣地求
嫿璃。
 
  三阿哥是爺,他不想回去,任阿璃再怎麼鬧只會惹三阿哥不高興,阿璃這樣鬧
法達不成目的的。
 
  從前在家的時候,她只有乖乖地聽話、幹活,二娘才會給她飯吃。二娘掌家,
跟三阿哥是主子兩者道理是一樣的,三阿哥是作主的人,阿璃再胡鬧他也不會買帳
的。
 
  嫿璃睜大眼,瞪住水蓮央求的眼神,看小村姑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有很多話
突然迸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硬生生悶了一肚子氣。
 
  水蓮拖著嫿璃出去,好不容易到了廳外,嫿璃的火氣也上來了。「我說不走,
妳做什麼硬是拉我出來!?」
 
  「你沒瞧三阿哥生氣了?為什麼偏偏要留下呢?」水蓮問,她實在不明白嫿璃
的心態。
 
  阿璃簡直是故意招惹三阿哥啊!
 
  「妳沒瞧見廳裡還有一個女人──那個叫什麼翠仙來著的;別告訴我,妳半點
兒都不生氣!」嫿璃激動地道。
 
  「是有一個姑娘……三阿哥在花廳裡聽那位姑娘彈琴,也沒怎麼樣……」
 
  「沒怎麼樣?妳是瞎了還是太笨?!」嫿璃氣唬唬地往下說:

  「剛才妳怎麼不罵她呢?」
 
  「罵人?」水蓮想了一想才知道阿璃是指剛才那位姑娘。

  「我該罵她嗎?為什麼她該罵?」水蓮問嫿璃。她實在想不出該罵人的理由。
 
  「妳真笨哪,她勾引三阿哥,當然該罵!」阿璃看怪物似地瞪著水蓮。
 
  勾引?這兩個字太嚴重、也太深奧了;水蓮沒想過,也不認為自己有立場能開
口說這兩個字。
 
  「他們沒做什麼,『你』別想大多了。」她溫和地對嫿璃道。
 
  嫿璃停了一聲。

  「妳才想得太少了;孤男寡女在一間屋子裡,什麼都能做!」
 
  「妳沒親眼瞧見,別瞎說啊!」
 
  「還說沒看見!?妳沒瞧見那女人沒穿衣服啊!?」嫿璃一臉嗯心的表情。
 
  「她有──」
 
  「有什麼有!?衣襟都掀開了,還叫有穿!?嫿璃搶白道。
 
  「就算……就算『你』說的是,當著三阿哥的面,也該給他留點面子。」水蓮
悶悶地說。
 
  她當然沒笨到那地步,只是牠的立場太奇怪也大尷尬……她以什麼身分、拿什
麼資格罵人?
 
  「要什麼面子!?現在連太后奶奶都知道了,三阿哥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給大夥
兒留面子。」嫿璃衝動地說出口。
 
  水蓮征住,阿璃話裡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可卻教人不理解。
 
  嫿璃似乎也知道自個兒說了不該說的話,靜了好半晌,然後水蓮終於淡淡地道
:「其實,他也只是讓我沒面子而已,『你』犯不著生氣的……」
 
  嫿璃瞪大了眼──

  「三阿哥他──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不成,妳真的半點兒也沒感覺、半
點兒也不生氣?妳──妳真是氣死我了!」嫿璃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罵她這個笨蛋!
 
  水蓮水濛濛的眼睛盯著嫿璃,由著嫿璃指著自己罵,沒回半句話。
 
  「算了、算了,還是回去吧!」嫿璃別開臉,訕訕地道。
 
  對水蓮一臉逆來順受的模樣,她實在生氣又無奈;想不到挑撥沒成功,她自個
兒反倒生了一肚子火氣。
 
  噫?怪了,沒成功就沒成功,她幹麼為了這個小村姑生三阿哥的氣!?她明明
是來挑撥離問的,怎麼反而被這個小村姑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給收買了!
 
  「咳,要回去就快走吧:別磨磨蹭蹭的!」嫿璃不太甘願地道,在嬤嬤面前,
大搖大擺地晃出去。
 
  水蓮悶不吭聲地跟在嫿璃身後出去。
 
  她和阿璃不同。阿璃和三阿哥畢竟是「兄弟」,她雖然名義上是福晉,實際上
……她卻沒有立場。
 
  經過今天這一鬧,她明白往後再見三阿哥時會多了一點尷尬、一些不自在……
就因為他和她之間冠上了「夫妻」兩個字。
 
  明明是兩個陌生人,因為成了夫妻,沒有親密反側尷尬。
 
  如果他們不是夫妻,三阿哥和任何女人在一塊兒不會讓她「沒面子」,如果他
們不是夫妻,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塊兒,她對,自個兒不能管、也管不著的事實
,不會因為這層強冠上的關係感到心虛。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她和三阿哥之間的「關係」好簡單又好複雜,想得她頭都痛了……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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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從阿璃帶著地出宮去找三阿哥之後,水蓮沒再見過他,可三阿哥終歸是她的
「夫君」,她總得關心、關心他的,她到馬房去問過小豹子,小豹卻支吾其詞,一
臉有口難言的模樣──

  「少福晉,我說您就別再問我了。小豹子我雖然有一張嘴,可也只有一個腦袋
啊!」他拐著彎說。
 
  小豹子的話再明白不過──不是三阿哥下令,不許他再多嘴,就是他知道水蓮
是少福晉後,說話就小心多了。
 
  水蓮問不出個所以然,也沒法找到三阿哥,她雖然成天想著額娘,可也不敢貿
然地出宮去。可阿璃卻不死心,每天來問一遍三阿哥的消息──

  「我說,那一回我帶你去「逛窯子」後,妳當真沒再見過我三阿哥了?」嫿璃
每天來問一回,非要打探到她認定是個「進展」的消息不可。
 
  上一回沒能大鬧妓院的事,她回去告訴了太后奶奶,誰知道太后奶奶竟然回她
一句──「這是意料中的事!」
 
  害她覺得那天到妓院去大鬧一場簡直是做白工;她又不是小村姑那個傻子,豈
有做白工的道理!?非得拗到她滿意的結局不可!
 
  水蓮搖搖頭,到這時候她才知道,那天阿璃帶她去的地方就是三娘口中提過的
「窯子」。
 
  事實上水蓮是沒再見到三阿哥。
 
  從那回以後,三阿哥何時進出禁宮她全不知情,好像就是故意防著她的。
 
  可她沒把這話跟阿璃說,在她想來,這是她和他的事,再怎麼說他們是夫妻,
也許他不把她當妻子看,可她沒法子漠視她的「夫君」。
 
  「依我看,三阿哥肯定是存心不見妳!」嫿璃下定結論。水蓮雖然不說,難道
她會當真不知道?要真是這樣,那她這格格豈不是當假的!?
 
  「存心?他為什麼……存心不見我?」水蓮想不明白,但隱隱約約也知道,他
是當真不想見到她的。
 
  「妳想知道三阿哥為什麼不見妳?」嫿璃神神秘秘地,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
敢說。
 
  水蓮點點頭。她當然想知道!他可以討厭她,甚至不理會她,可他為什麼連見
都不想見她?
 
  「因為他討厭皇阿瑪!」嫿璃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嫿璃突然冒出來的話讓水蓮楞住。有人會討厭自己的阿瑪嗎?他和皇上之間,
恐怕不只是單純的「討厭」兩字那麼簡單吧?可就算他討厭皇上,那同他存心不見
她又有什麼關係?
 
  「我這麼說,妳一定覺得奇怪吧?」嫿璃盯著水蓮的眼睛,看出牠的疑惑。「
如果妳想知道答案,就到「蘭芷齋」見一個人去!」
 
  「「蘭芷齋」?「你」讓我見什麼人?」水蓮問。
 
  她進宮個把多用了,因為無聊,這皇三爺的府邸她繞了無數遍,可「蘭芷齋」
是什麼地方她卻不知道。
 
  「反正,有什麼要問的,妳到「蘭芷齋」去就會找到答案了!」嫿璃態度閃閃
爍爍的,有點鬼祟。

  「對啦,我還有事,剛才來這兒的路上,小果子說今兒個早上太后奶奶找我呢
,我先走啦!」
 
  「等等啊,阿璃──」
 
  水蓮還想間她「蘭芷齋」該怎麼去?那兒住的叉是什麼人?可嫿璃一溜煙地跑
了,根本不等地把話說完。
 
  瞪著巨璃爽定是是定背影,水蓮喃喃自問:「『蘭芷齋』?那兒會有什麼答案
?」
 
  ***
 
  水蓮不知道「蘭芷齋」在何處,她問了府裡唯一對她好的丫髮小冬,小冬道:
「少福晉,您剛進宮所以不知道,宮裡是有個「蘭芷齋」沒錯,可並不在皇三爺府
裡。」
 
  「不在府裡?那在哪兒?妳能不能帶我去?」
 
  「我……我……」小冬支支吾吾的,面有難色。
 
  「怎麼了?妳也不知道「蘭芷齋」在哪兒嗎?」水蓮問。
 
  「知道……」小冬嚥了口口水。

  「不,小冬不知道……」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妳怎麼吞吞吐吐的?」水蓮眨眨眼,望著小冬。
 
  「我、我……知道……」小冬垂下頭,最後兩個字小聲得像蚊鳴。她生性老實
、沒敢騙水蓮。
 
  「那妳能不能帶我去?」水蓮露出笑容問小冬。
 
  「這……少福晉,那兒、那兒您最好別去!」小冬大膽地道。
 
  「為什麼別去?」水蓮不明白。
 
  「因為、因為那兒連皇上都不去;您剛嫁進宮來,千萬別去那地方尋晦氣啊!
」小冬沒頭沒腦地說。
 
  「妳在說什麼啊,小冬,我怎麼連半句都聽不明白?」水蓮輕輕蹙起眉頭。
 
  「是陳大娘和小春說的,說住在冷宮的全是皇上不要的女人。」小冬膽子大了
起來,接著往下說:

  「少福晉,您才剛嫁進宮,千萬別到那地方去,免得沾上晦氣啊!」
 
  水蓮睜大了眼睛……什麼晦氣?什麼皇上不要的女人?
 
  「小冬,妳馬上帶我到「蘭芷齋」去。」隱隱約的地感到有此些事兒不對勁…
…阿璃要她到「蘭芷齋」見一人,這個人跟三阿哥有關係?
 
  小冬說「蘭芷齋」住的是「皇上不要的女人」──如果此人當真跟三阿哥有關
係,又和皇上有關係,那三阿哥之所以會跟皇上作對,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女人?
 
  「少福晉,您沒聽見我方才說的,怎麼偏偏要去呢!」小冬急了起來。
 
  「是啊……我要去!」水蓮更肯定她得去「蘭芷齋」找答案。

  「小冬,現在妳馬上帶我去:」
 
  「現、現在?」小冬睜大了眼,怎麼她越,那晦氣厲害,少福晉越是要去呢!
 
  難道她不怕嗎?
 
  「是啊,咱們這就走吧!」水蓮說走就走轉眼已經走出房外。
 
  小冬楞住,然後猛地回過神追出去──

  「少福晉!您等等我啊,少福晉──」
 
  ***
 
  「蘭芷齋」在禁宮深處,這兒跟世上別的地方並無不同,仍然有陽光,有水蓮
最喜歡的花兒、馬兒,雖然不比宮裡其他地方的華麗、熱鬧,正因為如此,才有了
難得的幽靜。
 
  「這裡真好,好似我從前住的小村子,一點也不像皇宮。」水蓮高興地道。
 
  比起宮裡其他那些華麗卻沒有人氣的地方,她更喜歡這個真切、樸實的環境。
 
  「好什麼好啊?!要是真搬到這兒來住,那就一點也不好了!」小冬嘀嘀咕咕
地道。
 
  她始終牢牢記著所謂「後宮」裡頭住的全是哀怨的女人,因為她們全是皇上不
要的女人!
 
  水蓮沒理會小冬,她逕自跑到一大畦花圃前興奮地叫道:

  「快來看啊,小冬!這兒腫了好多化,有丁香、玉蘭,還有我最喜歡的梔子花
,這花圃這麼乾淨、漂亮,肯定是有人整理的,花圃的主人,想必就是『蘭芷齋』
的主人。」
 
  「真的很美耶!」小冬打小在宮裡長大,從來沒看過種在土裡的花,她看到的
大都是我僅在盆裡養著、嬌貴的花種。
 
  「現在是六月梔子花開的季節,再過一個月玉蘭花就開了,到時候咱們跟花圃
的主人要幾朵玉蘭花,別在衣襟上,那好聞的氣味能香一整天的!」水蓮笑得好開
心、好快樂!
 
  「少福晉,您的名字叫「水蓮」,難道您不是最喜歡「芙蕖」的嗎?」小冬問
。她曾聽宮裡的娘娘說過「芙蕖」這個文謅謅的別名,當時用心記下了,這會兒她
有心賣弄,軌搬出來說嘴。
 
  水蓮卻眨著眼,疑惑地間:「芙蕖?」
 
  「芙葉就是荷花,也就是蓮花。」只聽見她們身後有一清越、優雅的女聲揚起
,聲音的主人微笑地望著兩個大驚小怪、有如進了世外桃源的小女娃。
 
  水蓮轉過身,看到一個她這輩子從沒見過的美人。
 
  她好美、好豔,又好清雅……水蓮在村子裡看過桃花,這樣的美人讓她想到小
時候看過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桃花;因為美、因為豔所以像桃花,又因為那抹和她本
身的美豔不協調、清雅的氣質,她讓人聯想到花仙……如果不是她眼底那抹淡淡的
風霜洩漏了年齡,水蓮會以為她是一個姊姊。
 
  小冬也看呆了!她以為住在宮裡的,不全都是些哀怨的、皇上不要的女人嗎?
 
  怎麼這個夫人這麼漂亮、高貴,比起宮裡其他嬪妃,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看蓮花嗎?後院的池子裡有一大片。」那美人婉轉地邀請。
 
  好久、好久沒有小娃兒肯來她這裡,幾年前還有婧兒、璃兒幾個丫頭來陪她,
現在她們全都長大了,慢慢地知道後宮是什麼地方……她不怪靖兒、璃兒不再來,
想必是她們的額娘知道後不許她們來,她明白她們不是薄情寡義的孩子。
 
  「我想看、想看啊!」水蓮高興地猛點頭,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夫人,她好
高貴、好美麗,她讓人移不開目光。
 
  「少福晉……」小冬拉拉水蓮的衣袖,她畢竟在宮裡這個複雜、充滿心機的環
境待了一輩子,雖然地老實、善良,也好喜歡這個夫人,可總忘不了對人要隨時保
持戒心。
 
  蘭蘭妃綻開輕笑。

  「想看花兒就跟我來吧!」她不勉強,想作客的就進來。
 
  水蓮不管小冬怎麼拉她,立刻就跟了進去。
 
  小冬無奈地歎氣,少福晉都進去了,她只得認命地也跟進去。
 
  看到一池子紅紅紫紫的蓮花,水蓮愣住了,不到七月盛夏,這些花兒開早了,
可卻開得多麼美麗。
 
  「今年天熱得早,花也開早了。」蘭妃在旁輕聲解釋。
 
  水蓮轉過頭,盯著蘭妃美麗動人的側面。

  「夫人,我跟您打聽一個人好嗎?」
 
  地想到自個兒來的目的,該見的人還是要見,不過能巧遇夫人也是另一種收穫

 
  蘭妃微笑,輕輕點頭。

  「想問什麼人妳只管說,只要我知道,我必定知無不言,只是我住在這兒許久
,已經有十多年沒踏出去一步,妳要問的若是新人,我怕多半不識得了。」
 
  「那個人也住在這兒的,她住在這兒的『蘭芷齋』裡。」水蓮道。
 
  蘭妃有些驚訝。

  「妳問『蘭芷齋』小姑娘,妳想找什麼人?」
 
  「我也不明白該找什麼人,是阿璃讓我來的──」
 
  「阿璃?」
 
  「就是十六格格啊!」小冬在一旁插嘴。
 
  「十六格格?」水蓮和蘭妃同聲問。
 
  蘭妃奇怪的是璃兒為什麼讓人來找她?水蓮不明白的,卻是小冬為什麼叫阿璃
十六格格?
 
  「是啊,就是常愛穿著男裝到處晃的十六格格嘛!」小冬沒心眼地道。
 
  水蓮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阿璃是個女的。
 
  「她是女的!怎麼從來不跟我說明白呢!我一直以為是個男的!」水蓮嘟嚷。
 
  「少福晉,不是小冬說,全宮裡的人就算不知道也看得出來,就是您最好騙!
」小冬掩著嘴笑。

  她知道水蓮善良,不會怪她的,也因為這樣,不管陳大娘或小春說了水蓮什麼
壞話,她也總不跟她們一鼻孔出氣。
 
  水蓮蹙起眉頭。

  「可她不必騙我啊……」
 
  「妳別介意,璃兒那孩子打小就喜歡女扮男裝,她不是安心騙妳的。」蘭妃笑
道。
 
  「夫人,您也知道阿璃是誰?」水蓮問。
 
  蘭妃沒直接回答水蓮的問題。

  「我剛才聽……妳侍女叫妳少福晉是嗎?」
 
  「是啊。」小冬搶著回答。

  「少福晉是咱們三爺剛娶進宮的媳婦兒!」
 
  小冬的話才說完,蘭妃就像是被震住一般,整個人呆住。
 
  「夫人,您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水蓮關心地問,她上前一步扶住蘭
妃「沒、沒什麼……」她忽然抓住水蓮的手,抬起眼熱切地望住水蓮。

  「妳告訴我,三阿哥他……他還好嗎?」
 
  水蓮望著蘭妃,她迫切的神情讓她不解,可她還是回答。

  「他很好……只是,只是什麼?三阿哥怎麼了?」蘭妃急切地問。
 
  「他『看起來』很好,只是……我覺得他並不快樂。」水蓮望住蘭妃的眼睛,
仔細地研究她眼底的焦慮。
 
  蘭妃征住,好半晌才回過神。

  「是嗎……妳覺得三阿哥他……他不快樂?」她喃喃地道,神情失落。
 
  「夫人,您很關心三阿哥?」水蓮試探地問。
 
  蘭妃別開臉,過了半晌,勉強扯出一抹笑顏。

  「前院的梔子花開得很好,回去的時候我摘幾枝給妳帶走吧!」她轉開話題。
 
  水蓮望定蘭妃的眼,她心底有好多疑惑,可她看出蘭妃不想談,所以沒問出口。
 
  「好,我好喜歡梔子花,可是宮裡什麼盆花都有,就是不養種在地上的花。」
她道。
 
  蘭妃終於笑開臉。

  「叫水蓮是嗎……留在這兒吃飯吧!我這兒沒有八寶蒸雞、魚翅燕窩……就是
有家常小菜。」
 
  「好呀!我好久沒吃到醃醬瓜、醃蘿蔔、醃梅乾了!」水蓮好開心,她實在吃
怕了大魚大肉和魚翅燕窩,她好想念她醃醬瓜和醃梅乾。
 
  「好好好,不但有醃醬瓜和醃梅乾,還有焙小魚、炸香茄、蘿蔔蛋和茄汁蝦。
」蘭妃笑道。
 
  「好棒、好棒!小冬,咱們有口福了!」水蓮高興得一時忘形,一把抱住蘭妃
。她真是個救命的仙子!
 
  她都快被「思家病」折磨死了,卻出現了這麼美麗、又這麼慈祥的夫人來救她
;夫人不是仙子是什麼!?
 
  蘭妃也抱著水蓮……這是她焱兒的福晉呢!是將來要照顧淼兒、陪伴他一輩子
的女子……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天真率直的女娃兒,璃兒讓水蓮
,是想讓她看看焱兒的媳婦兒吧!焱兒啊!焱兒啊……多少年過去了,她好想她的
兒子……

  ***
 
  自從那回以後,水蓮就時常到蘭妃那兒去,找蘭妃說說話、學做蘭妃的拿手家
常菜。
 
  每回她從蘭妃那兒回來,蘭妃總讓她帶回一大把梔子花。這樣日子又過去了半
個多月,梔子花期也快過了。
 
  「少福晉,這花好美好香,您說這花叫什麼來著?」小冬問。她每回跟著少福
晉到蘭娘娘那兒去都吃得好飽、好滿足!
 
  「這叫梔子花,從前我們村子裡腫了好多,到了六月的時候整個村子裡都能聞
到楣子花的香味。」水蓮深深嗅了一口梔子花清新的香氣。
 
  「真的好香啊,這樣的味道我小時候好像也聞過。」小冬迷惑地道。
 
  「小冬,妳幾歲進宮的?」水蓮突然問。
 
  小冬想都沒想就說:「打從我有記憶起就進宮啦!也許是我進宮前,在鄉下聞
過梔子花的香氣吧!」小冬道。
 
  「那麼小就進宮了?妳家人不捨得妳吧?」水蓮好心疼地問。
 
  她已經是大人了,進宮來才不過個把多月就已經想死了她額娘,真難以想像還
是孩子的小冬,要怎麼承受和親人分別的痛苦?
 
  「捨不得也得捨得啊!窮人家,這是沒法子的事。」小冬認命地道。
 
  「如果有機會妳想回去嗎,小冬?」水蓮問。
 
  「回不去的,就算能回去,我也不認得爹和娘了。」小冬有些黯然地道。

  「我和小春不一樣,她還有爹和兄弟就住在京城裡,有時出宮去就能見著,我
卻不知道自個兒的爹和娘在哪兒……」
 
  水蓮握著小冬的手。

  「小春還有家人?」
 
  「是啊,可是有陳大娘在,她也不能常常出宮去的」
 
  「小冬,妳不幹活兒,在這兒嚼什麼舌根!?」陳大娘剛好進來,一進門就罵
人。

  「今晚爺要回府裡用膳,還不快到廚房幫忙幹活兒去!?」
 
  「是……」小冬像見著凶神惡煞一般,急急忙忙地逃出去。
 
  小冬一走,水蓮就問陳大娘。

  「大娘,妳方才說爺今晚要回府,是真的?」
 
  他終於要回來了!算算日子,她近一個月沒見著他了。
 
  陳大娘拿眼角溜了水達一眼。

  「是啊!」地無精打彩、懶洋洋地回話。
 
  她壓根兒不把水蓮這個「少福晉」看在眼底。
 
  「那我」
 
  「我說『少福晉』」陳大娘打斷水蓮的話。

  「少福晉」一一一個字聲音高得有點刺耳。

  「要是有關爺的事,那我看您也甭問了!」
 
  「陳大娘……妳知道我要問什麼?」
 
  陳大娘嗤笑了一聲。

  「問什麼?也只有婚後那晚,往後爺就沒再踏進新房一步,少福晉會問什麼,
我陳大娘會不明白嗎!?」她斜著眼,無禮地覷著水蓮。
 
  水蓮就算想問什麼也問下出口了。
 
  她是想問三阿哥什麼時候回來,可卻不是因為他沒上過她房裡的原因,她只是
想再問問他,什麼時候允准她出宮去見她額娘,還有關於蘭娘娘的事……「現下三
阿哥一回府就會往「覺明書齋」去,是不會到西苑這邊來的,我說少福晉,沒事兒
您就安安穩穩地做您的福晉,關於爺那兒嘛……您就別白費心機了,也省點力氣。
」她冷言冷語地說風涼話。
 
  陳大娘說的話很刻薄,但水蓮一句話也沒回她,卻記住了今晚三阿哥會回來,
一回來就會往覺明書齋去的消息。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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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晚上小冬送晚膳過來時,水蓮跟小冬商量,要小冬幫他個忙──

  「小冬,我想見爺,妳幫幫我,讓我混進書齋去好嗎?」她曉得自個兒這請求
會教小冬為難,可她也沒法子了。
 
  「我?」果然小冬指著自個兒的鼻子,表情是被什麼事兒給驚嚇住。

  「我是想幫您啊,可是不成的,我小冬不過是個丫鬟、下人,怎麼幫您呢?」
她搖手唯恐不及。
 
  「可以的!方才我去探過了,書齋外頭只有小豹子守著,妳跟小豹子的交情不
錯,只要你替我拖著小豹子,讓我進去不就成了!」水蓮早想好了混進去的法子。
 
  「可是,當真讓您混進去,我和小豹子都會遭殃的!」小冬還是猛搖頭,死都
不肯。
 
  「不會、不會的,我會說是趁著小豹子用膳的時候偷偷摸進來的,不會連累到
你們。」
 
  「可是……」
 
  「小冬,妳也喜歡蘭娘娘吧?」水蓮握著小冬的手。
 
  小冬睜大眼。

  「當然喜歡啊!少福晉,您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我在想……」水蓮轉過身,望著冷宮的方向。

  「蘭娘娘應該就是阿璃讓我找的人了!」
 
  「十六格格?她讓您找什麼人?」小冬好奇起來。
 
  「跟三爺有關的人。
 
  「跟三阿哥有關的人?您是說──蘭娘娘跟三阿哥有關!?」小冬突然想起什
麼,一臉恍然大悟,激動地道。

  「是了!還記得進宮後沒多久,我被派到三爺府邸來伺候,那時就聽說三阿哥
的額娘被皇上──」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自己塢住嘴,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好半晌才吞了口口水
,失神地喃喃自語。

  「難道……難道就是蘭娘娘?可是怎麼可能呢?那麼美、那麼好、那麼高貴的
蘭娘娘,一點兒也不像傳說中那樣啊……」
 
  「傳說為什麼叫傳說,就是造謠說是非的多。」清脆的嗓音從外頭傳來。
 
  「阿璃!」水蓮看到嫿璃,輕輕皺眉頭。

  「妳怎麼又這身打扮出來騙人?」
 
  嫿璃搶白。

  「什麼這身打扮!我本來就是個──」看到小冬摀著嘴笑,她忽然接不下去。
 
  「是個──是個什麼?」水蓮又好笑又歎氣。
 
  嫿璃眉頭一皺,狠狠地瞪了小冬一眼「是不是妳說的!?」
 
  「冤枉啊,十六格格,是您自個兒要少福晉到蘭娘娘那兒,少福晉才會知道的
!」小冬喊冤。
 
  嫿璃嘴角一撇,很凶惡地警告小冬。

  「我警告妳喔,以後不許再叫我十六格格,看到我就要叫我十六阿哥,聽見了
沒!?」
 
  「啊?十六阿哥?」水蓮和小冬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嫿璃是哪根筋不對。
 
  「是啊!阿哥多神氣,我才不當什麼格格,我要當阿哥。」嫿璃豪氣地重拍她
那發育不太完全的胸脯。
 
  水蓮和小冬對望一眼,兩人嚥了一口口水。
 
  「阿哥就阿哥吧,小冬。」水蓮拉著小冬的袖子又問:

  「小冬,妳剛才要說什麼,快把話說清楚啊!傳說中、傳說中怎麼樣?」小冬
剛才的話說了一半,不清不楚!
 
  小冬想說又不敢說,她瞧了嫿璃一眼,見嫿璃沒攔著她不許說,小冬猶豫了好
半晌,最後終於憋不住,一口氣迸出來──

  「這個傳說中呢──三阿哥的額娘是個漢人,照理說漢人是不准進宮的,可聽
,說當年皇上只見了娘娘一眼就好喜歡她,因此才特准入宮的;可見得當年皇上對
娘娘是如何著迷了!可是傳說又說娘娘驕縱倔強,好幾次還當眾忤逆皇上,有一回
也不知娘娘又犯什麼錯,皇上一怒之下終於她打入冷宮,後來不知怎的又有消息傳
出來,說是娘娘發瘋了……」
 
  「發瘋了!?怎麼會發瘋呢!然後呢?還有呢?接下來呢?跟著娘娘怎麼了?」
 
  水蓮聽得入了神,一顆心提得好高。
 
  如果美麗又像仙女一樣的蘭娘娘,就是當年「傳說中」一夕間被皇上打入冷宮
,後來又「發瘋」的漢人娘娘,那真會教人難過死了!
 
  「然後……然後接下來我就不清楚了。」小冬沒了氣兒。
 
  其實她也只知道個大概,可這「大概」也真夠驚心動魄、也夠她說得眉飛色舞
了;這可是皇上的風流帳哩!大夥兒雖然不敢明著說,可暗地裡,宮裡最時興的就
是傳這個了。
 
  「不清楚?」水蓮蹙起眉頭,心底更擔心了。

  「那咱們就得弄清楚它!」
 
  她好喜歡蘭娘娘,不管蘭娘娘是不是三阿哥的額娘,是不是當年曾經得寵,卻
一夕讓皇上打入冷宮的娘娘,她都要把這事弄清楚。
 
  「少福晉,您是說……蘭娘娘有可能就是當年皇上寵愛至極的那個漢人娘娘,
也就是三阿哥的額娘嗎?」
 
  「不是有可能,根本就是!」嫿璃突然插嘴。
 
  水蓮和小冬聽到這話都倒抽口氣,呆呆地望住嫿璃。
 
  「十六格──呃,阿哥,您說蘭娘娘就是當年漢人娘娘?」小冬好驚訝地問。
 
  水蓮征征地瞪住嫿璃,然後蹙起眉頭,掉頭輕聲問小冬。

  「小冬,咱們都好喜歡蘭娘娘對不對?」
 
  小冬不明白少福晉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不過她老實地用力點頭。
 
  等小冬點頭,她又問:「那麼,如果蘭娘娘就是當年那個漢人娘娘,妳還喜歡
她嗎?」
 
  「不管是,蘭娘娘待我好,我就喜她!」小冬道。
 
  水蓮笑著點頭。

  「這就是了!那麼不管蘭娘娘是不是漢人娘娘,如果是……們更得幫她!」
 
  「幫她!?」小冬苦著臉,猶豫不決。

  「可是小冬只是個奴婢,何況事情都過去那麼久,皇上也把娘娘打入冷宮了─
─」
 
  「那都不管,總之蘭娘娘待咱們好,咱們就要把她當親人一般,她的事咱們要
關心、要試著去了解。」
 
  這想法是額娘教牠的,自從抄了家,額娘就告訴她──二娘雖然刻薄,可終究
是為著整個家著想,水蓮要把二娘當成親娘一樣,不能有一點怨恨的……上回她已
經看出,蘭娘娘對三阿哥的關心異乎尋常,可是蘭娘娘不能出冷宮,三阿哥卻也似
乎不會去見過蘭娘娘,他們母子倆會不會就因為娘娘被打入冷宮一事,到如今竟然
有十多年不曾見面?
 
  如果是這樣,那是多悲慘、多教人傷心的不幸;雖然蘭娘娘跟她非親非故,可
蘭娘娘待她是真心的好,她該回報蘭娘娘更多的!
 
  小冬怔怔地對著水蓮,終於慢慢別開嘴笑。

  「我明白了,少福晉!」
 
  「妳肯幫我了?」水蓮高興地問。
 
  「是啊!我也要幫蘭娘娘。」蘭娘娘讓她想起娘。從她進宮當奴才起,就只有
地做飯給人吃,除了親娘小時候為她煮過飯,從來就沒人為她煮過一餐飯。
 
  「那太好了,咱們一起幫蘭娘娘吧!」
 
  水蓮和小冬手握著手,兩個人相視而笑。
 
  「幫蘭娘娘?笑話!就憑你們倆要怎麼幫她?她可是被皇阿瑪打入冷宮的。」
 
  嫿璃潑了一盆冷水。
 
  「我說了,不管能不能幫得上忙,我都要盡我的能力去做。」水蓮堅定地道。
 
  嫿璃瞪住她,好半晌不太自在地咳了幾聲──

  「妳真笨!明知道辦不到的事,幹麼攬在自個兒身上!」
 
  「不去做,誰曉得做不到呢?」水蓮對著嫿璃笑。

  「妳也有心想幫蘭娘娘吧,阿璃?要不妳就不會引我去見她了!」
 
  嫿璃愣了愣,表情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樣不自在。她愣愣地瞪著始終對住她
笑的水蓮,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紅著臉「哼」了一聲,然後撇開臉。
 
  「少福晉,我覺得您好像變了……」小冬突然沒頭沒腦地道,兩顆眼珠子像龍
眼一樣瞪得老大,直盯著水蓮瞧。
 
  「我變了?」水蓮回過頭,望著小冬。

  「沒有啊!我哪兒變了?」
 
  「我也不明白,」小冬搔搔頭。

  「總之您跟我頭一回瞧見時很不一樣了!好像是……沒那麼黑了,看起來眼睛
就大了一點兒,嘴唇就紅了一點兒,身子也養胖了一點兒,雖然那個……那個胸前
是還小了點兒,可其他的一點兒全加起來就有很大點兒了!」她繞口令一樣地說謎
語。
 
  水蓮讓她給弄糊塗了。

  「小冬,妳怎麼跟猜謎語一樣?什麼一點兒又一點兒的我這麼笨,一點兒都不
明白的!」
 
  「我是說──唉呀,總之,您今晚要去見三阿哥,讓小冬給您打扮、打扮吧!
」小冬道。
 
  「打扮什麼?我這樣不也挺好的?」已經比從前好大多了!
 
  她真巴不得立刻出宮去,把她身上穿的好衣服都帶給額娘和二娘,還能給有福
、有責當料子,裁做新衣。
 
  小冬掩著嘴咭咭笑。

  「少福晉,剛才聽您說話好有道理,可原來您跟我小冬一樣,是個傻丫頭!」
 
  「她根本是個笨蛋!」嫿璃轉回臉說了一句,然後又匆匆忙性地撇開臉。
 
  水蓮眨眨眼,像小兔一樣的大眼睛望著兩人。「我本來就不聰明啊!」她知道
自個兒有幾分幾兩重,從前二娘常罵她笨,她確實也不覺得自個兒聰明。
 
  「好啦、好啦!總之等您用完膳,我就替您打扮、打扮,該怎麼做您就甭操心
,全交給我好了!」小冬笑道。
 
  她常看官裡的姊妹們替其他娘娘、格格們梳頭,多少也有一點兒心得。
 
  小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水蓮也不好意思潑她冷水。

  「那……好吧!」她回答得很勉強。
 
  地想自個兒就是這樣了!長得這麼大,連額娘都沒誇過她一次,就算小冬使出
渾身解數,也不可能會「好看」到哪去的。
 
  「十六格──阿哥,妳也來嗎?」小冬推著水蓮回房,一面回頭問嫿璃。
 
  「有好戲看,怎麼不來!?」嫿璃回復了笑臉,嘻嘻笑著,蹦蹦跳跳地跟著進
新房。
 
  她「十六阿哥」要偷看三阿哥的福晉換衣裳去嘍!
 
  ***
 
  用過晚膳後,水蓮拿著她房裡插著梔子花的小瓶子出門往書齋走去。
 
  小豹子正守在往書齋的路上,遠遠地看見好似水蓮的身影,他就急急忙忙跑過
「少福晉,這兒是往書齋的路,您不能打這兒去啊!」他跑土來原本想攔住水蓮,
一看到她之後卻愣住了!
 
  天吶,他小豹子眼花了嗎?這個好漂亮的姑娘,當真是個把月前他見過的「那
個」少福晉嗎!?
 
  小豹子兩眼發直,愣愣地對住她瞧,水蓮彆扭地想掉頭就走。
 
  她早就讓小冬別替她打扮的;瞧瞧,小冬在她頭上插了好些簪花、金釵,活像
是唱戲的!不只這樣,阿璃還在她耳朵上吊了兩串叮叮噹噹、嘴上點了血盆似的紅
胭脂,說什麼她額娘和其他格格們都是這樣──難怪小豹子要像看怪物一樣瞧她!
 
  「小、小豹子……我只是送花到書齋去,你瞧,這花開得多好啊?我想三阿哥
也會喜歡的。小豹子,你讓我過去好不好?」水蓮雖然教他瞧得有些彆扭,可她沒
忘記自個兒的目的,只得裝著沒事兒,低聲下氣地求小豹子。
 
  小豹子使勁兒甩了甩頭,這才回魂──

  「不行、不行啊!少福晉,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進去的!」
 
  少福晉原來這麼漂亮。上回他也不過覺得少福晉可愛而已,到打扮起來,可不
輸給外頭那個翠仙姑娘哩!
 
  可他小豹子頭只有一顆,還是顧著小命重要,少福晉是很漂亮,他實在不想讓
她失望,可他更不敢沖犯爺的忌諱。
 
  「我──」
 
  水蓮正要說什麼,小冬已經走過來「豹子哥!」小冬喚住小豹子,趁小豹子回
頭,她暗暗打手勢要水蓮快走。

  「豹子哥,我這兒有從陳大娘那兒『借』來的酒哩!」
 
  水蓮趁著小豹子分心的時候,已經往書齋快步走去。
 
  「酒!?」一提到酒,小豹子眼睛一亮,瞬間把水蓮的事拋在腦後。
 
  也只有小冬知道小豹子愛喝酒,雖不到嗜酒如命的地步,可卻極懂得品酒,也
因為如此,小冬每回給小豹子送酒來,送的總是府裡積的或皇上賜的好酒,這在外
頭是喝不到的。
 
  小冬一個人孤零零在宮裡,小豹子常照應她,往常小冬要謝謝小豹子幫忙,總
會從酒窖裡偷偷杓來一小壺好酒報答他。
 
  「好妹妹,妳今個兒又給我送什麼酒來?」小豹子已經完全把水蓮忘記。
 
  「你自個兒瞧吧!」小冬從懷裡掏出煨暖的心酒壺來。

  「上回你說的,這次我又給你『借』了點兒出來……」
 
  「真的!?」小豹子高興得快發了瘋,突然笑容一斂,疑惑地問小冬。

  「小冬,剛才我是不是正在做什麼事……」
 
  「有什麼事兒?」嫿璃蹦出來。
 
  「十六格格?這麼晚了,妳怎麼也來了?」小豹子問。
 
  「什麼十六格格,叫我十六阿哥!」嫿璃皺著鼻子「糾正」小豹子。
 
  「啊?」小豹子的反應跟水蓮和小冬一樣。
 
  「剛才哪有什麼事兒?我瞧你是腦袋糊塗了。」嫿璃一眼大一眼小地瞪著小豹
子。

  「喂,聽說你對小冬不錯啊!小冬這丫頭我很喜歡,三阿哥說了要把她賞給我
,喏,那是我要小冬帶給你的好酒,別客氣,快喝了吧!」她胡言亂語一通,不惜
誣告小豹子腦袋糊塗。
 
  「是啊!豹子哥,你剛才肯定是閃神了。」小冬一顆心提到喉頭,她靈機一閃
,連忙把酒壺打開,一時酒香四溢。
 
  小狗一聞到酒味,就真的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好酒啊!真是好酒。」他貪心地用力吸嗅著,急忙接過酒壺,寶貝似地一小
口、一小口地輟飲起來,快樂賽過神仙……這時就算皇上老子召喚,天塌下來也不
千他的事。
 
  小冬陪著笑,眼睛偷偷望向水蓮的方向。
 
  水蓮也回頭瞧,看見阿璃同她眨眨眼,她回她一笑,放心把攔住小豹子的工作
交給她們兩人,趕緊往書齋去。
 
  ***
 
  水蓮手上拿著香氣四溢的梔子花,還沒走到書齋,就看到三阿哥正從裡頭要出
來──他看到水蓮,眸底有一掠即過的訝異,他瞪住她,慢慢地瞇起眼。
 
  「三阿哥!」水蓮叫住他,跑著過來。
 
  「誰讓妳進來的!?」看著她跑向自己,他全身莫名所以地僵住。
 
  只不過一個多月不見,她的變化竟然如此大!
 
  單就外表,她已經變得讓人驚豔。儘管那扁平的身材依舊不像女人,她轉白的
肌膚、自然紅豔的臉龐、清新的笑靨……竟然緊緊地攫住他的目光。
 
  初初見她醉倒在新房的那一眼,他只對她菱角分明的紅唇滿意,當時他看不見
她睜開的眼睛,到後來他曾被她眼中那清純的光芒所迷惑……可也從來沒覺得她「
美」過!
 
  直到現在……一股香味突然震撼了他的嗅覺,驟然澆熄他胸口的熱潮卜瞪著她
手上散發著香氣的花朵,他原本驚豔的臉色瞬間轉為冷峻。
 
  水蓮沒有半點心眼,見著他,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沒人讓我進來,是我自個兒進來的。」水蓮把花拿到他眼前,她笑著接下說:

  「你瞧,這花開得多好,我給你送花來的──」
 
  「拿走,立刻滾出去!」他突然變得暴躁,不近情理。
 
  這花是誰最喜歡的,他記得很清楚──這花讓他想起他不願想起的人,因此引
爆他的脾氣。
 
  水蓮楞住。

  「怎麼,你不喜歡花嗎?這花是蘭娘娘送我的……」德焱冷峻的眼驟然間瞪大
,他拳頭捏得死緊──蘭娘娘!
 
  這三字驟然引爆他的怒氣!
 
  「我叫妳走,立刻滾出書齋!」一向不形於色的喜怒,在遇見她後每每被無預
警地挑起。
 
  他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
 
  自從十歲那年開始,十多年來的淬煉讓他變得矜漠冷淡,直到遇見她後竟然一
夕間完全改觀。
 
  這個女人簡直是進宮來挑釁他忍耐的極限。
 
  水蓮怔怔地回望他,倘的脾氣突然來得沒有緣由,阿璃說過他一向是冷淡、壓
抑的,雖然他對她發過幾次脾氣,可她直覺阿璃說的沒錯,因此現下他突然發作的
怒氣讓她覺得可疑。
 
  「你不讓我說,是不讓我提花?還是不讓我提蘭娘娘?無論是哪一個,你能不
能給我個理由?」
 
  他瞪住她,半晌後冷冷地問:「妳知道了什麼?」
 
  水蓮搖頭。

  「我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我該知道的?是關於蘭娘娘的……

  「住口!」他狠狠地瞪她,忽然轉身就走「三阿哥!」水蓮追上去。

  「蘭娘娘是你的額娘吧?她說她好多年沒出過冷宮了,那麼……」她喘了口氣
,他故意讓她追著跑,故意讓她追不上他。

  「那麼,你也有好多年沒見你額娘了……你想見她嗎?」
 
  德焱突然停下來。水蓮跑得太急,停不住腳就撞了上去「唉喲……」她不算高
的鼻子這回可能給撞扁了!
 
  他轉過身瞪著她,薄唇冷峻地抵著。
 
  「三阿哥……你想見蘭娘娘是吧?我相信,蘭娘娘也很想見你的!」他總算停
下來,要不就算再追上兩個時辰她也追不上他。
 
  誰說他病得快死了?傳出這謠言的人肯定沒長眼睛。
 
  「她想見我?」他冷笑,神情轉為陰驚。

  「是她親口說的?想見我!?」
 
  他嘴角那抹冷笑讓人打從心頭發寒,水蓮疑惑地凝望他。

  「蘭娘娘雖然沒親口說,可我瞧得出來她好關心你、好在乎你、好愛你!她要
我常到她那兒去玩,每回去她總跟我打聽你的消息……」
 
  「愛!?」他斜著眼看她,冷峻的臉上充滿乖戾的邪氣。
 
  突然他撇過臉,譏諷地嘲謔──「簡直可笑!」
 
  「你不信嗎?」水蓮繞到能看見他眼睛的那一邊。

  「為什麼不信呢?蘭娘娘是你的額娘、皇上是你的阿瑪,你為什麼總要同他們
敵對、總不信他們有可能愛你「閉嘴!」他驟然掉頭粗暴地斥喝她。

  「妳是什麼人!?妳憑什麼臆測我心頭的想法;憑什麼偏要在我跟前提起我不
想聽的名字;又憑什麼自以為了解一切!?」
 
  他一步步逼向她,水蓮沒被他凶狠的模樣嚇著,她只覺得他好可憐、好可憐,
他說的話每一句都不合情、不合理,每一句都埋藏著痛苦和壓抑──沒有人會為一
個「不想聽」的名字生氣。
 
  「我、我是不了解、不知道、不明白……可我是你的妻子,我關心你──」
 
  德焱震住,全身僵凝……他瞪著水蓮,慢慢地勾起嘴角。

  「關心我?」他陰鷙地冷笑,定定地望進她水霧迷濛的眼。
 
  「我的妻子?」他重複她的話,聲音挾了一抹傷人的嘲弄。
 
  水蓮怔怔地回視他。

  「我……我知道你喜歡那個翠仙姑娘,可是、可是你待我很好,我應該關心你
的……」
 
  「我待你好?」他像聽見個笑話,嘴角那撇嘲弄不淡反深。

  「妳倒說說,我待妳有多好!?」
 
  「很好、很好了!你給我吃魚、吃肉,又不要我做工、幹活兒,比起二娘待我
更好。」
 
  「這樣就叫好?妳的眼界可真小!」他惡意地譏笑。
 
  「是真的很好、很好了……還記得我提過沒飯吃的日子嗎?如果你挨過那種苦
,就了解我有多感激能吃得飽、穿得暖的現在,我有多感激你!」她認真地望著他
,嚴肅地正視他的嘲弄。
 
  「妳二娘要你做工?」過了半晌他問,嘴角的嘲弄掩去。他定定地凝視她。臉
上的神情教人莫測。
 
  「是啊……」她低下頭,小小聲說。

  「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兒,有富、有貴是男孩兒,他們要到學堂去唸書,將來
才會有出息,而我留在家裡,幫忙幹活兒是應該的!」
 
  等了半晌沒聽見他回答,以為他又生氣了,她抬起頭。

  「妳想唸書?」他忽然問她,深沈的眸緊盯住她。
 
  水蓮猶豫了一會兒,沒立刻回答他的問話。
 
  「不想?」他再問。
 
  「不是的,」她輕歎氣,喃喃地說。

  「二娘說女孩兒將來要嫁入,唸書沒有用的……」
 
  「妳識字嗎?」他又問她。「至少,簡單的字識得嗎?」
 
  水蓮搖頭,頭垂得更低……方才地大著膽子,厚臉皮地自稱是他的妻子,可這
會兒她真的覺得丟臉、慚愧極了!
 
  她去過書齋,看見他有滿屋子的書。他有這麼多書,肯定有很好的學問,可她
……她卻連大字也不識一個。
 
  他突然探手抬起她的下顎「老實告訴我,妳想讀書、認字嗎?」他低嘎地問,
陰黯的眸望進她眼底。
 
  水蓮盯著他,被他專注的眸子吸引,情不自禁地點頭。
 
  他和她目光糾纏。無言地盯住她半晌,水蓮突然心跳得好快……四周除了蟬鳴
,周遭的一切好似凝結、膠著得叫人窒息……他喃喃地嘎聲道:

  「是我的妻子嗎?不,還不算是……還不算數──」
 
  他忽然低下頭吻住她。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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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水蓮睜大了眼,呆呆地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小傻瓜,閉起眼睛!」他似笑
非笑,嘶聲命令她。
 
  水蓮屏息著氣兒,用力地閉上眼……她知道他不想要這個婚姻,可他說不算數
是什麼意思?她克制不住自個兒的胡思亂想……他先是輕輕吮吻她的唇,然後力道
加重,舌頭也探入她的嘴內,刺探她、吸吮她……

  「唔……」
 
  水蓮忍不住又睜大眼,驚訝、惶恐地愣愣瞧著他。
 
  德焱深黯的眸與她對峙,繼續狂野地吸吮她……水蓮的臉兒火燒一樣地紅透,
她心口狂跳的厲害、又羞又怯地再度閉緊眼睛──突然他將她騰空一把抱起。
 
  「三阿哥!」水蓮驚呼。
 
  「我不想在這兒要了妳,咱們進屋去!」他粗嘎地低道,同時抱著她進書齋。
 
  他將她抱進套間的暖閣。
 
  她長長的睫毛不住眨動,他的天手同時爬上牠的前襟──「三阿哥!」水蓮反
握著他的手,兩頰躁紅,睜大了迷濛的眼,有些驚嚇地望住他……他的手怎麼探進
她的衣襟裡了!?
 
  德焱瞇起眼,突然發笑。

  「想當我的妻子?那得『做了』才算數!」
 
  「做了?」
 
  「不懂嗎?」他盯著她水濛濛的眼,啞聲低笑。

  「我教妳!」
 
  「啊──」水蓮驚呼。
 
  他將她抱到炕上,壓在被褥上。
 
  「三阿哥?」她驚惶地睜大眸子,怔怔地回望他,大眼裡凝著滿滿的疑惑。
 
  「別怕,這是『夫妻』必經的過程。」他低哄她,不動聲色地撩高她的裙擺。
 
  「可、可是……」
 
  水蓮遲疑地凝望他,忽然覺得有隻手在自己的下處揉弄──「三爺!」
 
  看清了探到自個兒裙底的是他的手,水蓮嚇得想掙開他,德焱卻順勢扯去她的
褻褲,自身後抱住倉皇想逃的水蓮……

  「不要,三爺,您別這樣!」她好羞、好窘,三爺怎麼會對她這樣?怎麼會這
樣?

  「這就是男人!妳嫁進宮前,妳額娘難道沒教過妳!?」他帶著一絲嘲弄地問。
 
  他抱住她扭動不止的身子,自身後鎖住她的雙手反銬在頭上,之後空出另一手
撩起她的裙襬,暴露出她光裸的粉臀──水蓮只覺得下身一涼,轉頭看見自個兒的
衣物已經被撩到腰際,她羞得躁紅了臉。
 
  「原來……妳不曾曬到日光的部位是如此白晢、細嫩!」他低啞地嘎語。
 
  「三爺……我求您、求您別看!」兩手被扣住不能掙扎,水蓮只能羞愧地問緊
眼睛,駝鳥心態地把自個兒躁紅的臉埋到床褥裡。
 
  聽到她孩子氣的話,德焱低笑。

  「別看?不,我非但要好好看個夠,還要知道我的妻子是什麼滋味!」說出最
後一句話時,他壓低了身子,附在她身邊嘶啞地低語。
 
  水蓮像是被嚇到一般,縮住脖子,把臉直往床褥裡埋。
 
  她又不是傻子,多少能聽明白德焱話中的意思……何況他的語氣陰陽怪調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覺的邪氣得很。
 
  看到她無用卻可愛的舉動,德焱忍俊不住,一向淡漠的臉孔有了笑容。他撇起
嘴,故意把指頭塞進她臀間的溝縫「啊!」
 
  水蓮整個人幾乎彈起來!
 
  他在做什麼!?羞死人、羞死人了!
 
  「有感覺了嗎?小娘子?」德焱低押地竊笑,指頭挾在溝縫中,指尖佻達地撥
弄著前端還乾燥的花瓣,玩弄她還未曾為男人盛開過的下體。
 
  「沒有、沒有!」水蓮埋在被褥裡猛搖頭。
 
  口裡說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好熱,下頭……下頭好燙好燙……而且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手指碰到的地方,好像變得有點濕了。
 
  「沒有?」德焱低笑,邪恣地拉扯她漸漸腫起的花瓣。

  「那這兒為什麼濕成這樣?嗯?」
 
  「呃……」
 
  禁不起他肆意的攪弄,水蓮的私處更加濕潤了,甚至她自個兒都明顯感覺到濕
滑……

  「嗯?回答啊!」德焱繼續邪氣地撥弄她,一面強迫她跟他說話。
 
  「我、我不知道!」水蓮埋著臉尖喊。

  「我、我怎麼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好羞人……他為什麼非要說這個不可。
 
  他低笑,墨濃的黑眸嘲弄地盯著她扭動的粉臀。

  「因為妳覺得舒服,所以才會『這樣』!」
 
  他的話好露骨,水蓮剛想塢著耳朵,德焱忽然拉高她的腰,讓她粉白的俏臀翹
起,再俐落地撐開她跪在炕上的兩膝──春光盡現他眼前,一覽無遺!
 
  「這兒……好小,妳是處子、身子又單薄,也難怪!」他嘶啞牠低語。
 
  本來以為這樣平板的身子不會喚起他任何慾望,她的清純可愛卻意外融化了他
冰巖般的意志,撩起了他想佔有她的慾念。
 
  他忽然又說了些教她聽不懂的話,水蓮正疑惑著,那隻邪惡的指頭忽然就鑽進
她的下處──

  「啊──」
 
  這回水蓮整個人真的彈起來!
 
  「不要……三爺,好、好疼啊!」
 
  「會有些疼的,忍忍!」
 
  他低聲哄她,一手掌著她纖細的腰,另一手拇指揉弄著小核,留在她體內的中
指開始慢慢抽動……水蓮蹙著眉頭,身子漸漸熱起來,額上佈滿了一滴滴小汗珠…
…她覺得好難受、好難受,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催發著她,讓她不知不覺地扭著
臀,不知羞恥隨著插入她私處的指頭款擺……

  「為、為什麼會這樣……」
 
  她迷迷糊糊地喃語,不明白自個兒怎麼會頭昏腦脹的,全身好似得了熱病?
 
  德焱已經慾火中燒了!
 
  他瞇起的眼盯著她不斷扭動的粉臀,她星眸半醉、菱唇嫣紅、火燙的身子軟如
秋水、兩頰更是一片豔紅……她柔媚的模樣蠱惑了他。
 
  水蓮尖細的呻吟愈來愈高亢,德焱忽然撤出手解下褲頭,怒挺的男性早已經蓄
勢待發,他抬起她的臀,腰桿一挺,猛地貫穿了她──

  「啊──」
 
  水蓮尖喊,霎時比方才千倍的疼痛幾乎要痛暈了她。
 
  德焱同時低頭吻住她,封住她一聲比一聲教男人銷魂的叫喊,下體由緩到急在
她緊湊的心穴裡抽刺……

  「這是什麼!?」
 
  突然他停下攻刺的動作,大手擱在她胸上,不可思議她瞪著她的胸脯瞧。
 
  水蓮喘著氣,莫名地望向他目光的焦點所在──

  「那是、那是裹胸布啊!」她理所當然地道。
 
  德焱瞪大眼。

  「裹胸布!?我只聽過裹腳布,是誰發明了裹胸布。」
 
  「那、那個是……」水蓮忸怩地動了動身子,看到他皺著眉頭,好像在忍受著
什麼痛苦,她嚇得連動都不敢動。

  「那是因為我以前在家時要幹活,裹上這個才方便……後來習慣了,一天不裹
就覺得怪怪的……」
 
  德焱啞口無言……看他不說話,水蓮以為他又不高興了,她不安地動了動,德
焱忽然粗喘一聲「該死的,以後不許再纏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粗魯地址下她的裹胸布,一對豐盈玉潤的胸脯,立即從殘
破的布條中彈跳出來──德焱深吸一口氣!
 
  他沒想到包纏在裹胸布下的,是教男人銷魂的身段。

  他真是個驚喜!
 
  胯下又開始蠢蠢欲動,他粗糙的大掌一把握住顫動的椒乳,他深黯的眸盯著她
清秀的肩眼,兩人眸光交纏,他掌著她的腰,再次往前挺進──

  ***
 
  「明日起,每天早上辰時前到書齋,我教妳識字。」
 
  「你要教我識字?」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怎麼?不想學?」他調侃,一面又撩開他妻子身上披的輕紗。
 
  「想學、我好想學!可是……可是我不聰明,可能怎麼也學不會的!」她太激
動了,沒留意到她夫君的不規矩。
 
  德焱抬起頭盯著她的眼睛,神情忽然轉為嚴肅。
 
  「如果我不是三阿哥,妳還會嫁給我?」他突然問。
 
  水蓮想了想,老實地回答他。

  「如果妳不是三阿哥,我大概不可能嫁你。不過現下我已經嫁了你,如果你將
來不再是三阿哥,那我也跟定了你。」
 
  德焱定定地盯著她,好半晌不說話。
 
  「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水蓮不安地問。
 
  他終於搖頭,撫摩她黑軟的秀髮。

  「我是個阿哥,在這兒看到的骯髒事更深更廣,或者,我不會一輩子待在這地
方──記著妳今天說過的話,總有一天……也許我不再是三阿哥!」
 
  水蓮凝望他陰黯的眼,思忖他話中的語意。
 
  傳聞中三阿哥因為身子弱,向來不管朝政,可他明明沒病,身子還健壯的很,
現在他又對她說這番話,也許他是當真不變理會朝政吧?
 
  她忽然對住他綻開微笑。

  「那更好,到時你就帶我和蘭娘娘到處去玩。聽說揚州可好玩了……」
 
  她話還沒說完,德焱突然翻身下床。

  「妳走吧!明天記得過來學字。」他態度突然又變得冷漠。
 
  「好……」
 
  水蓮乖巧地穿好衣服,走出書齋。

  他突然生氣,是因為她又提起了蘭娘娘吧!走前她不放心地再望他一眼,看到
他背對著自己,望著窗外出神……直到她走出去,倘始終背對著她,不發一語。
 
  ***
 
  自從那以後,水蓮每天早上到書齋去跟著她的夫君學識字。
 
  現在,她已經會寫自個兒的名字,雖然寫得至歪斜斜,可連小冬都羨慕她,因
為小冬也不識字。
 
  水蓮於是把她從德焱那兒,每日學來的單字,重複教給小冬,這下連小冬也會
寫她自個兒的名字。
 
  這天她正在房裡教小冬寫字,園子外突然哭得呼天搶地的「陳大娘,我求求妳
、求求你讓找回去看我爹最後一面……聽到小春悲慘的哭聲,水蓮來不及放下手中
的筆,就連忙趕到門外,小冬也跟著水蓮出去。
 
  「作夢!死丫頭,妳爹要死了又怎麼樣!?也不想想,妳是賣進宮來的,要是
府裡每個丫鬟一日到晚都要回去見爹、見娘的,那我怎麼管人!?」陳大娘刻薄、
狠心地道。
 
  「可我爹就快過去了!要是我不回去,往後就再也見不著他了。」小春哭得好
悲慘。
 
  陳大娘哼了一聲,無動於衷。

  「我可管你們家是誰死了!想回去?簡單?妳問爺去,問問爺讓不讓妳回去!」
 
  「爺在書齋裡,不見人的!妳教我怎麼求爺?」
 
  今早阿兄來告訴她爹病重的消息,要她趕回去見爹最後一面!她末了陳大娘一
早上了,可陳大娘的心腸是鐵打的,明明知道她進不去書齋,硬是要她去求爺!
 
  「喝,那更好說了!現下只少福晉能進書齋,你去求她,瞧瞧她幫不幫妳!」
 
  陳大娘知道小春向來跟她沉瀣一氣,爺不在時,常刁難少福晉,現在這死丫頭
敢去求少福晉,少福晉會幫她才怪!
 
  小春跪在地上嗚嗚她哭,她何嘗沒想到去求少福晉幫她?可從前她那樣待少福
晉,少福晉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怎麼可能還幫她?現在她真是後悔死了!
 
  「小春。」
 
  水蓮突然出聲喚住一臉淚水、鼻涕的小春,小春兩眼無神地抬起頭,先是看到
陳大娘驚訝的肥臉,跟著覺得有人扶著她站起來等看清楚了是誰扶起自己,小春呆
呆地張大了嘴。
 
  「小春,妳想回去見妳爹是不是?」水蓮問,扶著小春坐到園裡的石椅上。
 
  小春愣愣地點頭,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少福晉該不是想趁這個機會,也要辱罵她、打擊她吧?
 
  出乎她意料的,少福晉竟然對住她……笑了!?
 
  「放心吧,我替妳跟三阿哥說去,妳不要太難過,現在快回房去收拾、收拾,
快些出宮去!」水蓮柔吩咐她。
 
  小春愣愣地傻住,以為自個兒在作夢……少福晉該不是乘機要把她趕出宮去…

  「不行!」陳大娘突然兇狠地叫了一聲。

  「沒有爺同意,誰敢出宮去!?」
 
  水蓮蹙起眉頭。

  「陳大娘,這時可不可以別拘泥這個了,小春她爹等不了人的,咱們應該先讓
她回去──」
 
  「笑話!這府裡的丫鬟、奴才能不能出宮去,只有府裡的正主兒才能作主!」
 
  陳大娘嘲諷地譏剌。
 
  「陳大娘,少福晉再怎麼說也是個主子,妳別欺負人啊!」小冬實在看不過去
了,大著膽子頂撞陳大娘。
 
  以往只要陳大娘一兇,她從來也不敢吭一聲,現下她再也不許誰欺負她的少福
晉!少福晉人善良、心地又好,她小冬要是不保護她,肯定會被陳大娘這個母夜叉
、惡婆娘啃得連骨頭也不剩。
 
  「主子?喝,瞧瞧哪個府的主子是這副德性的?」陳大娘一見連小冬都敢頂撞
她,逐漸惡向膽邊生。
 
  小冬睜大眼,氣得想打人:「妳、妳說什麼!妳敢對少福晉不敬!」
 
  「我說,小冬呀,」陳大娘斜著眼,停了一聲。

  「妳想在我跟前耍威風,也要瞧瞧有沒有跟對『主子』!」她冷言冷語地道。
 
  小冬氣得全身發抖,想要衝上去打這個老惡婆,水蓮拉住了她,搖搖頭。
 
  小春歉疚地望著水蓮,少福晉是為她才受辱,她真好慚愧、好想死了算了……

  「小春呀,妳呢,也不必作夢了!」陳大娘得意洋洋地對著小春說。

  「這府裡除了爺和我管事的陳大娘,沒人有資格替妳作主的。」她狐假虎威,
在這府裡作威作福許久,讓所有的奴才、丫鬟都怕她。
 
  「是這樣嗎?」
 
  陳大娘正得意,一低沈的男聲打碎了她自找膨脹的美夢陳大娘睜大眼,看到是
德焱,嚇得跪在地上。

  「三、三阿哥──」
 
  水蓮和小春、小冬到德焱,兩個丫鬟跪下去。
 
  德淼曾了水蓮一眼,她望著他,又回頭望著跪在地上的小春。
 
  雖然方才她答應了小春,可也只是希望陳大娘不要為難小春,事實上,她壓根
兒沒把握德焱會答應……德焱待她,比起從前的不理不睬雖然好了許多,可她仍不
明白他的心思。雖然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可就像陳大娘說的,在這裡,她說的話
不能算數,還是得看德焱的態度。
 
  「陳大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是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妳能作主的?」他把視線
自水蓮身上移開,淡淡地挑起眉。
 
  「我的意思是,府裡丫鬟、下人全是我陳大娘管的,一個賤丫頭的小事兒,哪
裡要爺煩心。其實是小春那丫頭想出宮,我怕她亂了府裡的規矩,所以不許小春出
宮去,可少福晉她偏偏要放人。」陳大娘避重就輕,把過錯推到水蓮身上。
 
  「少福晉也是主子,為什麼放不得人!?」小冬不服氣地道。
 
  「死丫頭,我和三阿哥說話,有妳插嘴的分兒!?」陳大娘罵道。
 
  「她比妳有資格說話。」德焱突然道。
 
  他這話一出口,不禁陳大娘楞住,水蓮和小春、小冬都愣住了口
 
  水蓮望著他,似水的眸光透出一絲疑惑。
 
  德焱深沈的目光對住水蓮,可口中的話卻是對陳大娘說的。

  「我准陳管事回鄉去養老,往後府裡的事就交給小冬來管,妳什麼事也不必管
了。」他淡淡地解釋,像是只對水蓮一人說明。
 
  小冬張大了口,這回卻輪到陳大娘氣得發抖。
 
  「可、可是三爺,我還不老,我還管得動這些死丫頭──」
 
  「我說妳老了、糊塗了。」德焱回眼,陰黯的眸冷冷地盯住陳大娘。

  「連這府裡有幾個主子都弄不清楚,還當什麼管事。回家鄉去,妳還有一筆銀
子可以領,不回去,留在這兒也成──從前妳當什麼執事,這會兒就再回去幹活兒
。」方才陳大娘譏剌水蓮的話。他每一句都聽見了。
 
  陳大娘呆住,臉色翻白,嘴唇顫抖得厲害……從前她沒當管事前,是在廚房當
執事,她是好不容易才熬出頭的。現下要她再回廚房裡每日燻炭火、烘熱氣,那不
如讓她死了算了!
 
  「三阿哥……」
 
  水蓮看陳大娘這可憐的模樣,她心底不忍,想開口說什麼,德焱已經先上前一
步樓住她「今天的功課複習了沒?我有篇文章要寫,跟我到書齋去,替我研墨。」
制止她開口求情。這老刁奴膽敢如此欺主,沒賜她死,已經是看在水蓮的面子上。
 
  他突然說了不相干的話,跟著摟著她走開。
 
  「小冬,丫鬟的事該怎麼發落,就讓妳負責。」臨走前他去下話,然後就半強
迫地擁著水蓮離開。
 
  「是,三阿哥!」小冬樂得合不攏嘴。
 
  她樂的可不是自個兒升級當了管事,而是三阿哥替少福晉出了口氣,陳大娘這
個欺主的老刁奴,終於落了被逐出府的下場。
 
  少福晉進府熬了這許多日子,終於要出頭天了。
 
  「呵呵呵,我說陳大娘呀,三阿哥方才說的話妳聽清楚了?我瞧妳還是選擇包
袱兒款一款,趕快落跑比較聰明。」小冬故意學陳大娘以往那種勢利的腔調,怪聲
怪調地調侃她。
 
  小冬的家鄉在閩南,她方才說的話,五句有三句挾了家鄉土話。
 
  陳大娘氣得渾身發抖,卻話也不敢吭一聲……時勢變了,現下她比一個丫鬟都
不如,再也沒有她作威作福的分兒。
 
  小冬沒再理會陳大娘,對著小春道:「小春,剛才少福晉說了,妳收拾、收拾
,快些趕回去吧!」
 
  「小冬……不,小冬管事,謝謝妳!謝謝少福晉、謝謝三阿哥!」小春對著德
焱和水蓮離去的方向感恩地直磕頭她是真的、真的纖悔,也真的、真的好感激……

  「別叫我什麼管事兒,怪彆扭的,妳還是叫我小冬吧!」小冬伸手拉起小春。
 
  「別說這些了,妳還是趕快回去收拾要緊。」
 
  小春連連點頭,趕緊回房去收拾,好出宮去。她阿兄還在宮外等著接她回去。
 
  小冬回頭瞧了狼狽的陳大娘一眼,哼了一聲,也扭身走了。
 
  陳大娘這會兒心裡也好懊悔!可是此時此刻,再懊悔也沒用了……

  ***
 
  德焱一路半摟、半挾持地拉著水蓮到書齋去。
 
  水蓮不放心小春,一路上跟他抱怨著。

  「你別拉我啊,小春的事你還沒點頭。

  「小冬會知道該怎麼辦的,妳別操心了!」他撇下話,擁著水蓮進書齋。
 
  水蓮安靜下來,仔細想想也對,現下陳大娘已經不是管事,小冬當管事,她會
順著她的意,讓小春回家去的。
 
  「三爺,小春都能回去,我也好想我額娘……我能不能回去瞧瞧她?」她問,
兩眼期盼地盯著他。
 
  他瞧了她一眼。

  「等妳把字練得再好些,就能回去!」
 
  還得等地練好字?那要練到什麼時候!?

  「可是我──」
 
  「反正現在不許回去。」他霸道地打斷她的話。
 
  水蓮委屈地閉嘴,別開臉不瞧他。

  為什麼小春能回去,可她就不能?
 
  「生氣了?」他似笑非笑地問,半強迫地轉過她的臉。

  「我又沒說不讓妳回去……再等些時候吧!」為了安撫她,他勉強地道。
 
  對她的佔有慾奇怪地在這個把月內迅速膨脹──他根本不想讓她離開他的勢力
範圍。
 
  「要等到什麼時候?」水蓮憂愁地問。

  她真想立刻見到她額娘。
 
  德焱沒回答她,只帶著她進書齋,誰知一進書齋,他就反身抱住她,將單薄的
她抱到書案上「三爺──您別、別又要……」
 
  同他圓房已經個把多月,她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麼,可她還是禁不住臉紅……

  「怎麼?害羞了?」他低笑著調侃她,大掌已經探到她裙下,隔著褻褲揉弄她
的小核……

  「呃……大白天的……」她嚶嚀了一聲,小手握住了他不規矩的大手,忍住了
他給她那震撼的歡愉,小小聲、好害羞地說。
 
  「有誰規定,不許我大白天和我娘子魚水交歡的?」他嘎聲調笑,另一手已經
扯開她的衣帶,掀開她包裹得緊密的衣襟,露出裡頭粉紅色的肚兜……他灼熱的大
掌迫不及待地址下肚兜,兩只豐盈的椒乳立即得到解放似地,迫不及待地自衣襟內
滑出,無辜地、誘人地顫動著……德焱粗重地吸了口氣,低頭咬住一只綻放的花蕾
從圓房那回後,他就不許她再縛著裹胸帶。一來她美好的身段不需遮掩,二來更方
便他愛撫她。
 
  「啊,三爺,您別這樣……您不是……不是說讓水蓮來替您研墨的嗎……」
 
  水蓮嬌喘著,他男一隻手已經探入她的褻褲裡,放肆地在裡頭搔摩、攪弄……
他說的文謅謅,水蓮只聽懂了一半,可她好害羞、好無措……每回跟他在書齋裡偷
歡,她總有些羞赧……可他好似很愛在這兒要她,每回教她識字,到最後總是以她
全身裸裎地躺在書案上的方式收場。
 
  德焱低笑,然後嘎聲說:「研墨?不,我要讓妳入畫!」
 
  他低沈地說了讓水蓮更糊塗的話。
 
  「三爺?啊──」
 
  他邪惡的手指突然插入她已經濕滑的小穴內。

  「叫大聲些!」他邪氣地嘎語,說話同時,修長的指頭在牠的小穴內來回地插
入、抽出……

  「呃……」
 
  水蓮全身冒汗,小手緊攀他粗壯手腕,眼睛迷濛、頭腦也迷糊了……他盯著她
醉人的迷濛星眸,氣息漸漸粗重,空出一手褪下她的外裳,讓水蓮的衣物全堆在腰
間……他拉上她緊攀著他的小手,撐在她身後的桌面上,她白嫩的兩乳便高聳地挺
起,隨著她越來越急促的喘息,便誘人地抖動……水蓮是讓他抱上桌面的,她仰頭
撐著身子,兩腿便自然地大開,濃密的丘陵下,玉腿問的隱私若隱若現……他低笑
,輕桃的指頭在濕淋淋的私處部位邪恣地翻攪、撥弄,跟著他健碩的腰臀突然一挺
──早已昂頭的利箭立即刺穿她濕灑灑的花瓣──

  「啊──」
 
  水蓮尖喊,雪白的胸脯猛地一拱,帶起一陣令人暈眩的乳波……德焱粗喘一聲
,一掌抓握住一只晃動不止的椒乳,另一手忽然抬起一倏瑩白玉腿高架在肩上,讓
勃發的男性象徵更深入她的花心──

  「啊……三、三爺……」
 
  水蓮呻吟著,他刺的好深,幾乎要刺穿了她……德焱的目光混沌,他掉頭望向
書案旁那副銅鏡──銅鏡反映出一名肌肉糾結的男人,正與一身白淨的女體媾合的
映象,形成一副勾心動魄的圖像……他盯著鏡中水蓮雪白橫陳的玉體,淫蕩、全無
遮掩地展露在他眼前,他深沈的眸子轉深轉濃,口中粗喘地低吟──

  「衣解巾粉卸……列圖陳枕帳,素女為我師,儀態盈萬千……」
 
  「三爺……您……您說什麼?」迷迷糊糊問,水蓮不知道他口中唸唸有詞的,
到底在說些什麼?
 
  「這是東漢張衡的「同聲賦」,敘述的便是夫妻問的閨房之樂。」他啞聲解釋

  「別動,就維持方才的姿勢。」說話同時,他已經提筆作畫。
 
  水蓮迷迷濛濛地睜開眼,見他展開一頁空白畫紙,另一手提起毫筆,蘸了丹青
,在紙上揮筆成畫──她仔細一看,才發現畫中的人兒竟然是袒裸、無任何衣物遮
蔽的自己。

  「三爺……您、您怎麼畫這個!!」她茂喘,臉上惋得火紅,忙想推開他。
 
  可她小雞般的氣力怎抵得過他男性的力氣。他還停在她體內不讓她下書案,她
根本不能動彈。
 
  不久前還以為他是個書呆子呢!怎麼他……他跟她想的全然不同呢?看來她真
是不了解自個兒的夫君。
 
  德焱望住她,眸子裡翻騰著壓抑的慾火……他沒立刻要她,是要她保持著亢奮
的模樣兒,這時慾求不得宣洩的她最美……可在水蓮眼中看來斯文的笑容,忽然變
得邪氣,她知道他要畫她,就會盯著自個兒看,可這樣暴露地袒裸在他眼前,何況
他還在的……他的「那個」還在自個兒下處裡,她覺得好瞥扭、好羞人……

  「聽過『笑歎生』沒?」他突然問,方才教她一推,滑出了一些,他腰桿一挺
,又重新深入她體內。
 
  「啊……」水蓮重喘一口氣。

  「什麼、什麼『小炭生』的……我只聽過煤炭渣子。」水蓮全身打顫,她慌亂
極了,這時哪有心情聽他說話,便胡亂回答。
 
  德焱低笑,忽然在兩人間插入一指,撐開她已經濕漉漉、腫脹起來的小穴……

  「呃──」
 
  水蓮的頭好暈,她星子般的媚眼如絲,感覺著他邪淫的指頭在她下體插套著,
她全身發軟,下體卻教人羞愧地吸緊他的指頭和粗長的昂硬……她征征地、迷醉地
望著他的笑容……以往他教她識字時老對住她皺眉頭,挑剔得很,這會兒竟然對牠
的無知寬容起來了?
 
  「唐時有周昉,元朝時也有大畫家孟頫曾密繪過『春宮秘戲圖』,乃至後來明
清時唐伯虎等人,也熱中於秘戲圖的繪製,還曾經將所繪之圖製版四色套印,一冊
冊裝訂成書,雖不至於在市面上大量發行,可私下源遠流通,在一般書肆坊間皆可
租賃或購得,」他不留停止手上的動作,往下續道:

  「只可惜明以前的圖不曾流傳下來。當日找曾有機會得到一冊密本,細細琢磨
,仍然下能確定是周肪的真跡,但卻挑起我摹擬周筆的興致。」低嗄地從頭道來,
慢慢解釋。
 
  水蓮張大了口,她當然不知道他提到的什麼周昉、唐伯虎的;卻明白能被他稱
上晝者的,必定是真正的大畫家。
 
  可運大畫家也晝這種……這種東西嗎?男人之好色,真叫人不能想像……

  「『笑歎生』便是我的化名,以往我周旋於妓院,就是在找秘戲畫的題材,我
親手繪製的春宮晝,廣傳於市井與禁宮,皇宮貴族中人大概人手都有那麼一冊。」
 
  他撇起嘴,略帶嘲弄地道。
 
  宮廷中的肉慾橫流,比之娼門、妓院更勝一籌,宮中最有權勢者,正是天下第
一淫主。
 
  他畫淫晝,不過是想畫出這股真實、充斥在禁宮內隨處可見的淫穢,要論起他
給「那個人」的羞辱,還不及「那個人」自作孽的萬一。
 
  思及此,他的眸子黯了黯,水蓮扭動了一下,他抬起眼盯住她,忽然嚴肅起來

  「今後我會不斷畫妳,也只畫妳一人……放心,畫好的作品自然只供我一人收
藏!」
 
  見到她驚惶的神色,他才剛開嘴、慢條斯理地補充,一方面強調牠的獨佔權似
地,挺腰一個衝刺,再一次深刺入她的體內

  「啊──」
 
  水蓮兩頰嫣紅似火,一陣痙攣來臨,她腿間隨即泌出更多濕滑的愛液……

  「可是……可是你把自個兒也畫進去了!」水蓮喘著氣道,眼睛簡直不敢正視
那圖。
 
  「這才是真正的『秘戲圖』,從前在妓院畫的,充其量也不過是裸女圖。」
 
  「可、可是……」水蓮不明白,他為什麼非畫這個不可?
 
  她不安地扭著身子,德焱粗喘一聲,扔下畫筆,再也不能忍受她撤出手,握住
她渾圓白嫩的臀瓣,再用勁一頂然後猛然抽出再刺入──狂猛地在她濕漉的下體內
進進出田地拍刺「啊──三、三爺……」
 
  水蓮呻吟著,身子猛地拱高,汗珠不斷自胸前淌下……德焱狂吼一聲,被撩起
的慾火讓他再難自禁地在她緊窒的小穴裡,由緩到快地抽刺起來……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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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想不到堂堂的皇三爺,竟然暗地裡畫淫圖……」溫存過後,水蓮伏在德焱胸
上大膽地細語呢喃。
 
  他早丟下畫筆,抱著她躺在暖閣裡的碧紗櫥後歇息。
 
  德焱無聲地剛開嘴。

  「我地想不到今生會有一個女人讓我在書齋裡要了她!」
 
  他的胸好寬、好暖,水蓮正躺得好舒服,可還是從他胸膛上抬起頭來──

  「我不明白!」她睜著水濛濛的大眼,莫名地問。
 
  他深遂的眸望進她水霧迷濛的眼。

  「書齋是不許任何人進來的!」他低歎。
 
  書齋不許任何人進來,何況是一個他原本不要的女人!
 
  「為什麼要有這規定?你應該讓喜歡書的人都能進這書齋來,你自個兒不是說
過『請財好失』嗎?」水運翻身伏在他寬硬的胸上,柔柔地笑問。
 
  她知道他愛惜書本,書齋之所以不讓人進來,是怕不惜書的人褻瀆了書本。
 
  他點了她鼻頭一下。

  「是『輕財好施』,這一句妳倒記得住!」覺得好笑。

  平常教她識字還好,教她成語,她常常學了三句,就忘了前面兩句。
 
  「不管是什麼,話是你自個兒說的。財都能失,書就更能失了。」她自有她的
法子解釋成語。
 
  她識字還不多,近來又被弄暈牠的成語煩得要死,就她看來,銀子能周濟貧苦
,書本卻只弄得她頭暈腦脹,銀子還是比書本管用多了。
 
  「算妳言之有理!衝著妳這句話,明日我就大開書齋。」他突然壓下她圓小的
頭傾,在她耳邊邪氣地低語。

  「大開書齋……讓所有的人瞧見我們在裡頭歡愛?
 
  水蓮好不容易正常的臉兒瞬間轟地火熱。

  「你……你真壞!」
 
  她羞得想下床,他卻一把抱住她。

  「妳不喜歡?還是愛極了?」進一步調侃。
 
  「討、討厭,三爺,原來你這麼不正經!」
 
  她紅著臉,伸手想推開她的夫君,他卻抱牢她、讓她動彈不得。
 
  「我的小福晉害羞了?嗯?」他低笑,手又開始不規矩起來。
 
  「三、三爺,別這樣,我想到有一樣東西忘了給您。」她拉開他的手,掙扎著
要下床。
 
  「什麼東西?」他挑起眉,不太甘願地放手。
 
  「瞧,是個香囊呢!」水蓮回到炕上把手中的香囊遞給他。

  「好漂亮吧!這是蘭娘娘給你做的──」
 
  「拿走!」他突然發脾氣,搶過水蓮手中的香裏,扔在地上。
 
  水蓮被他突來的脾氣嚇住,回過神來,立刻撿回地上的香包,又心疼又惋惜地
拚命想擦拭乾淨。
 
  「你不喜歡就算了,為什麼要扔掉呢?這是蘭娘娘熬了兩夜沒睡才給你做成的
,你就算不喜歡也該珍惜啊!」她歎息地道。
 
  「以後不許妳再到冷宮去!聽見了沒!?」他突然吼她,額上青筋暴露。
 
  水蓮怔怔地望他好半晌,忽然低下了頭,不說話。
 
  「我剛才說的話妳聽見了沒!?」沒聽她答應,他懊惱地又問一遍。
 
  「水蓮聽見了。」她順從地回話,然後一聲不吭地下床穿回衣裳。
 
  「妳去哪兒!?」德焱咬牙,口氣僵硬地問。
 
  「回房裡。」她平著聲回話,像是府裡的丫鬟、媳婦兒跟主子回話一般。
 
  「過來,我沒讓妳是!」他聲音轉冷,急躁的語調卻顯得火爆。
 
  水蓮僵立在原地,既不回話也不走過去。
 
  兩人僵持著,德焱的火氣越來越壓抑不住「我讓妳過來!」他陰鷙地低吼,失
控的脾氣幾乎立刻就要發作。
 
  水蓮沒過去,只幽幽地道:「蘭娘娘這幾日生病……身子好弱的。以往她聽宮
裡的老太監傳說,總以為你身子不好,所以她自個兒病了也不肯好好休息,只想著
這幾日天轉冷了,怕你也病了,所以趕著給你做香袋祈福,我勸她休息,她總是不
肯聽……」
 
  德焱僵住,瞬間眼底掠過幾百道複雜的星芒……他正跟埋藏在心底根深柢固的
執念搏鬥。
 
  不、他不會這麼輕易心軟!不會因為這女人隨隨便便說幾句話就打動了他。小
時候承受過的痛苦,冒出來威脅著要討回公道……

  水蓮輕聲道:「你去看看蘭娘娘好嗎?她病得很重,『蘭芷齋』裡卻沒有人能
照顧她……」
 
  「住口!」德焱突然發狂一聲大吼,打斷了水蓮沒說完的話。

  「妳最好認清自個兒的身分,別以為我跟你上床,就天真得以為能擺佈我。」
 
  水蓮的臉色一瞬間明白他的話……太傷人。他神色陰沈,繼續口不擇言、肆無
忌憚地放狠話傷害她。

  「我承認是不討厭妳,可也沒到「喜歡」的地步。要是再多話,妳的命運就跟
你口中的女人一樣!」
 
  水蓮怔怔地望他……他的意思是──他會跟從前一樣不理她,就算他們有夫妻
的名分,仍然會對她視而不見,甚至……休了她?
 
  她迷濛的眼眸睜大,望著他強硬目光好久、好久,終於歎息。

  「是嗎?那也好,或者我能跟蘭娘娘作伴……」她轉身離開書齋。
 
  德焱僵在原地,冷凝的眼瞪著她清瘦的背影,握緊的拳頭筋骨糾結……
 
  ***
 
  自從那回爭吵後,水蓮幾乎等同於搬到「蘭芷齋」同蘭妃住,她從早到晚在冷
宮照料生了病的蘭妃,每日早出晚歸,幾乎要到夜深人靜時才會回府。
 
  連德焱也跟新婚時一樣,好似有意避開她。
 
  他真的做到了那一夜說出口的狠話──對她視而不見!
 
  水蓮雖然留在「蘭芷齋」裡陪蘭妃,可蘭妃的病卻絲毫沒起色,還似乎越來越
重了。
 
  她瞧這樣拖下去不成……她不得不去求德焱。
 
  再來到書齋,德焱見到水蓮的反應,除了冷淡,還是冷淡。
 
  「誰讓妳進來的?」他冷冷地放話,眼睛壓根兒不瞧她。他呼喝小豹子進來。
 
  「小豹子──」
 
  「你別叫他了,我知道你不想再見到我,是我求小豹子一定要讓我進來。因為
蘭娘娘她病得很重,我好擔心、好擔心她!總之,你能不能看在她懷胎十月、好不
容易生下你的分上,替她在宮裡找個大夫!?」她急著一口氣說明白,就怕他不讓
她把話說完,就遺人把她趕出去。
 
  德焱的臉色陰沈不定,霎時掠過數道閻影。
 
  「別猶豫了,暫時拋下你的自尊和驕傲吧!再拖延下去,我怕蘭娘娘的身子受
不住,等你肯了、想通了,卻再也來不及。」
 
  德焱臉色一僵,然後狠狠地瞪了水蓮一眼,眼神卻有些許狠狠。
 
  「還耽擱什麼!?」他忽然轉身步出書齋。

  「豹叔,立刻請御醫到「覺明齋」來。」他朝書齋旁的小屋喊。
 
  「喳!」
 
  一名老人家立刻從屋子裡奔出來回話,這老人家正是小豹子的父親,府裡的總
管。
 
  水蓮愣了愣,猛地回過神來,立刻跑出書齋外──

  「你──」
 
  「廢話少說!」他兇惡、冷峻地喝住她沒來得及出口的話。

  「就衝著妳那句話──懷胎十月!我從來不欠人。」
 
  水蓮怔怔望著他,她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終究沒說出口。
 
  她總覺得他不快樂,沒有人會是打小就冰冷,像一塊石頭一般無心無情。她雖
然心疼蘭娘娘,可更心疼他……

  ***
 
  「蘭娘娘,您醒醒啊,您快瞧瞧,是三阿哥請御醫來給您看病了!您快醒醒昏
沈中,蘭妃似乎聽到水蓮輕喚她的聲音。
 
  她提到了三阿哥……是焱兒嗎?可能嗎!?
 
  蘭妃驟然睜開眼,就看到跪在床邊握緊她的手,正焦慮地盯著她的水蓮。
 
  「蘭娘娘?吳太醫,您快來啊,蘭娘娘醒了!」水蓮看到好不容易睜開眼的蘭
妃,趕緊換來太醫。
 
  「醒了就沒事了,三福晉,屬下告退!」吳太醫只匆匆瞧了蘭妃一眼,就像怕
什麼似地,急著轉身要走「欸欸,您還沒給娘娘開藥呢!」一旁站著的小冬叫住太
醫。
 
  「啊?呃,那妳跟我來吧!」太醫廢話不多說,一溜煙走入。
 
  水蓮點頭要小冬快跟著,小冬便急急忙忙跟在後頭出去。
 
  「水蓮,焱兒……焱兒呢?」蘭妃掙扎著想坐起來,無奈她身子實在太虛弱無
法坐起。
 
  水蓮離開蘭妃身旁走到窗邊,站在德焱身側輕聲求他。

  「既然來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去瞧瞧蘭娘娘、和她說句話好嗎?」
 
  「少得寸進尺!」他冷冷地拋下話,轉身就要走。
 
  若不是因為吳太醫死都不肯進冷宮,怕得罪皇上,非得三阿哥帶頭才敢到冷宮
看病,他也不會跟著過來。
 
  「焱兒!真的是焱兒嗎?」蘭妃看見德焱了!
 
  她激動地喚住他,美麗的眼睛噙著水光點點……德焱僅在原地,進退都不是…

  「你……焱兒,你過來讓額娘瞧瞧你好嗎?」
 
  我的『額娘』拋下我,寧願不要我也要成全她自己的意志之時,我就沒有『額
娘』。
 
  「我早就沒有『額娘』了!」他猛地轉過身,乖戾地冷道。

  「早在四歲那年,了!」
 
  四歲那年的事仍歷歷在目!
 
  那年蘭妃因為沖犯了皇上,選擇拋下他、住進冷宮,導致其後皇阿瑪鐵了心,
從此不許他母子倆相見,自那時起,他就沒有「額娘」了。
 
  「不……我沒有拋下你,我從來沒有拋下你。同你分開,那不是我所願──」
 
  「不是妳所願嗎!?」德焱冷笑。

  「那麼當妳冒犯皇阿瑪的時候,為什麼就不替我想想!?為什麼就沒想到,惹
怒了皇阿瑪的結果,就會被迫和我分開!?」
 
  蘭妃震懾住,她沒想到德焱對她會有這麼深的恨意和誤解。
 
  「不,你不明白……我會冒犯「他」正是因為你──當時我已經被迫和你分開
,為了要你回到我身邊,我不惜冒犯他,但結果是更加惹怒了他──他……他不相
信我,堅決分開我們母子倆……不能同我的焱兒在一起,我寧願選擇離開他。除非
他把我的焱兒還給我……」
 
  德焱伍在原地,緊抿著嘴,拳頭撞得死緊──

  「成妃不是這麼說的!她指出當年妳和皇阿瑪決裂,寧願拋下自己的親生兒子
,成全妳和皇阿瑪對抗的決心。」他冷冷地道。
 
  「妳不信我,寧願相信成妃嗎?」蘭妃望向德焱,闇黑的大眼因為生病而無神
、空茫。
 
  「就算成妃造謠,妳說的才是真話──妳仍然不能否認,當年妳為了莫名其妙
的自尊對抗皇阿瑪,絲毫不曾顧慮到我。」德焱的口氣加重,神情卻愈發冰冷。
 
  「莫名其妙的自尊?」蘭妃忽然笑了,淚花卻在眼眶裡打轉。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會是莫名其妙的……沒有原因我不會進宮來,沒有理由我
不會肯留下來,沒有希望我不會跟「他」耗上一輩子……你怎麼能說我的自尊莫名
其妙?你怎麼能抹殺我也是有感情、有感覺的『人』?你怎麼會認為我不愛你!?」
 
  蘭妃越說越硬咽,彷彿憶起了當年,可在她眼底兜轉的淚水始終沒墜下。這些
年來,她告訴自己,不再在人前落淚,即使是在焱兒和水蓮面前……

  聽到這番話,德焱僵如木石,神情凝肅地怔在原地,他原本冰冷、堅硬的心防
有一角已經失陷崩潰……

  水蓮雖然不明白蘭妃為什麼要對抗皇上,但她知道蘭娘娘好傷心。她聽著蘭娘
娘的話,一字一句剜心刨肉……她自個兒已經先掉下眼淚。
 
  水蓮再也克制不住,衝上前去抱著蘭娘娘。

  「別說了、別再說了!每個人都有教他傷心、教他難過一輩子,卻無法對任何
人解釋的事。您是三阿哥的額娘,沒有額娘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和三阿哥分開,您
一定是最苦、最苦的人。您心中一定也埋藏了好多、好多不為人知的心事!」
 
  雖然德焱才四歲就被迫和親娘分離,雖然他比她還要不幸,但蘭娘娘的心也好
苦、好苦,但這事兒不該怪誰,沒有人有錯的。
 
  若真是哪裡出了錯──就是蘭娘娘不該進宮來、不該當上妃子、更不該得到皇
上的憐愛……蘭妃征征地望住水蓮,淚花在眼眶底打轉,她纖美的臉龐白得幾近透
明。
 
  「娘娘,您想哭就哭出來,這兒沒有人會在您最脆弱的時候傷害您……」水蓮
柔聲安慰蘭妃。
 
  「求求你,三阿哥,聽聽你自己心底的聲音,看看蘭娘娘是不是真的如你多年
來想像的那般冷血無情?如果不是,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蘭娘娘,這更是在傷害你自
己啊!」水蓮一語道破。
 
  德焱全身猛然一震,他兩眼睜大,瞪住床榻上虛弱的蘭妃。
 
  多年來他讓自己相信世上所有的人對不起他,尤其是他的額娘和阿瑪:只有這
樣他才能堅強地成長並且活下去,才不至於在眾阿哥問成為一個弱者,成為一個因
為想念額娘而抑鬱寡歡、沒有出息的阿哥。
 
  所以二十歲前他逞強好勝,在圍場上常常一馬當先;二十歲後潛伏內斂、化明
為暗地跟他阿瑪的威權對抗。
 
  但這一切贏得了什麼!?在水蓮未曾進宮前,他的心一日比一日越趨寒冷……
慢慢地,他走向床榻,望住床上淚眼汪汪的額娘……

  「焱兒,不管你信不信,我住進冷宮正是因為你!從來、從來……我都不曾、
更不會棄你於不顧。」蘭妃虛弱地道,淚水終於滑下眼眶。
 
  她合上眼,原本以為今生不能再見的,能再見到焱兒一面,她已經知足了……

  「蘭娘娘?蘭娘娘!?」
 
  水蓮輕搖緊閉著眼的蘭妃,發現再也搖不醒她,她驚惶地望向德焱──

  「豹叔!」德焱已經大聲喚進總管。

  「再去找吳太醫來,限他一刻鐘內趕到,要不來,我斬了他當肉醬。」他暴戾
地狂吼。
 
  「喳!」總管立即退下。
 
  沒見過向來斯文淡漠的三阿哥這麼焦急過,雖然惶恐,總管心底卻覺得安慰…
…他是看著德焱長大的人,對於蘭妃娘娘和皇上之間發生過的事,也是最清楚的人。
 
  「額娘!妳醒醒,妳欠我太多,我不許妳就這麼倒下去。」德焱奔到床榻前抱
住蘭妃。
 
  望著叫一聲「額娘」的德焱,水蓮心中的憂慮漸漸舒緩……她知道蘭娘娘夠堅
強,要不就不會堅持這許多年,她不會就這麼倒下去的!
 
  悄悄地,她伸出手握住德焱的大手,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她知道他已經原諒
了蘭娘娘,更原諒了他自個兒,不再跟自個兒的心和強大的親情力量作對。
 
  德焱下意識地牢牢掐緊掌中的小手,彷彿那隻小手是他此刻所有的支柱……他
失控的力道雖然掐痛了水蓮;雖然蘭娘娘此刻病昏了過去,可水蓮卻真正地感到高
興。
 
  直到此刻她才覺得自個兒好接近德焱,就連他們「在一塊」的時候她也不曾覺
得與他這麼心貼著過。她相信蘭娘娘只是乏了,等她醒過來,知道德焱就守在床眸
,她會很快地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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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為了慶祝她的夫君和蘭娘娘相認,水蓮今日親自下廚,要給三爺做幾道從蘭娘
娘那兒學來的家常小菜。
 
  一旁小春正在幫她生火。小春幾天前才從家裡回來,她在家待了個把月照顧她
老爹,說起小春她老爹,在小春細心的照料、全天候的看顧下,現下已經沒事了。
 
  老爹奇蹟似地好轉過來,小春心底最感激的人就是水蓮。
 
  這都是因為水蓮替她說情,她才能回家照顧老爹,讓老爹原本眼見沒能活的重
病奇蹟似地好轉。因此小春和她家裡的阿兄、阿嫂,都把水蓮當成了活菩薩。
 
  這事兒傳開了,現在府裡的下人們,有什麼事不敢開口求三爺的,全都來找水
蓮。他們每每有求必應,闔府的人更是同小春一家人樣,把水蓮當成了活菩薩。
 
  「少福晉,您真的會生火嗎?可別把廚房給燒啦……」小冬壞心地笑道。
 
  她淨杵在一旁張望,小春又好氣又好笑地自了小冬一眼。

  「妳別以為少福晉好心腸,就在一旁淨是說些風涼話,還不快過來幫忙。」
 
  「喲喲喲,現在這麼護著咱們少福晉啦!?」小冬笑嘻嘻地調侃小春。
 
  小春臉上一紅。

  「少福晉待人這麼好,誰都會喜歡她!」
 
  小冬點點頭。

  「這倒是真的!除了蘭娘娘以外,我小冬再也沒見過比少福晉更好的人了。」
 
  「『蘭娘娘』?世上還會有跟少福晉一樣好心腸的人嗎?」小春好奇地問。
 
  兩個人只顧閒聊,竟然讓她們「最喜歡」的少福晉自個兒幹活。
 
  「你們兩個別顯著嚼舌根了,快來幫忙啊!」水蓮被兩個丫鬟弄得啼笑皆非。
 
  兩個丫鬟這才想起正事,忙湊過來要幫忙「少福晉!?」這時小冬忽然睜大了
眼,像是突然看見怪物一般,跟著笑著差點兒沒在地上打滾。還直抱著肚子喊疼。

  「我的天吶……少福晉,妳怎麼弄得一個黑臉關老爺來了……好、好好笑、好
好笑……」
 
  小春也睜大了眼,可她當水蓮是菩薩,雖然很想、很想笑,可也只敢掩著嘴,
沒敢笑出聲。
 
  原來水蓮的臉被炭火給燻黑,成了關公老爺!
 
  「你們笑什麼啊?快說出來讓本阿哥也笑一笑!」嫿璃從後門溜進來。
 
  「十六阿哥!」
 
  「十六格格!」小冬和小春同時向嫿璃福身。
 
  小冬和小春兩個人面面相覷,小春傻了眼怎麼小冬叫格格「阿哥」呢!?
 
  「喂,妳這新來的丫鬟,以後要跟小冬一起叫我『阿哥』,聽見了沒!?」嫿
璃照例「交代」一遍。
 
  「是……格,阿哥!」小春瞪大眼,心裡不敢苟同,可口裡卻不敢不從命。
 
  「咦?你們主子哩?」嫿璃問。
 
  「我在妳後頭!」水蓮道。
 
  嫿璃一轉頭,看到水蓮那張臉,馬上指著她很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有啥好笑的?」水蓮無奈地歎了一聲。
 
  她知道阿璃是笑她的黑臉,她抹了兩把,反而弄得更狼狽,這會兒嫿璃、小冬
和小春笑得更樂了。
 
  水蓮歎了口氣。

  「你們就是太好命了!」她跟兩個丫鬟說。

  「雖然進宮來當丫鬟,可也沒幹過這種粗活兒,這種生炭火的事,我可是打從
六歲起幹到大的,哪可能把廚房給燒了!?」她回答小冬先前的話。
 
  小冬突然覺得自個兒真不應該,終於止住笑。

  「少福晉,妳沒進宮前過得這麼苦嗎?」
 
  「這不苦,」水蓮笑著搖頭,「家裡米缸沒米、米店又不給賒了,那種沒飯吃
的日子才真是苦呢!」
 
  「少福晉,妳好可憐……」她小冬雖然被賣進宮來當奴才,可也沒餓過一餐飯
,反倒從前在鄉下時還餓過幾頓。
 
  小春也忍不住鼻酸……原來少福晉這麼可憐的,以前她真壞心!
 
  「喂喂喂,可憐就可憐,別哭哭啼啼的,像個娘兒們一樣!」嫿璃不耐煩地揮
手。
 
  她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了!
 
  水蓮對著小冬和小春笑。

  「別只顧著可憐我,我現在一點兒都不可憐,你們快來幫幫我才是正經的。」
 
  小冬和小春吐吐舌頭,這才想起正經事,笑嘻嘻地動手幫忙。
 
  嫿璃負責在旁邊看,順道呼來喝去地「監督」,「動手」是女人的活兒,她「
十六阿哥」才不屑幹哩!
 
  看著一樣樣菜從少福晉手裡燒出,兩個恐忙的丫鬟這才真信了少福晉是苦過來
、真有本事的。
 
  小冬幫忙把燒好的菜端到飯廳去,順道擺好碗筷,小春顧著爐火,水蓮忙著炒
最後一道要上桌的青菜。
 
  「小春,菜快好了,妳去請三阿哥用膳吧!」
 
  「喔!」
 
  小春剛要出門,就看到小豹子從門外衝進來──

  「少福晉!」小豹子跑得滿頭大汗,他找少福晉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聽見府
裡的老嬤嬤說,看見少福晉和小冬、小春到廚房來了。
 
  「什麼事啊,豹子哥?瞧你跑得滿頭大汗的!」小春看小豹子牛喘個不止,便
笑著問。
 
  「說是少福晉娘家的人來了!」小豹子道。

  「爺請少福晉到前頭大廳去哩!」
 
  「我額娘來了!?」水蓮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立刻就要衝出房去見她額
娘──

  「少福晉,您不能這樣去啊!」小春攔住她。
 
  「不能這樣去?那該怎麼去?」水蓮不明白為什麼不能這麼去,她急著想見她
額娘。
 
  「妳臉上都是炭灰呢!」小春拉著水蓮出廚房。
 
  「豹子哥,勞駕您跟三爺說一聲,請客人到膳房裡用午膳。」她邊拉著水蓮走
,邊對小豹子喊。
 
  「喔……」小豹子搔搔頭。話已經傳到就好,他得趕緊回報三阿哥去。
 
  「小春,妳做什麼啊?」這邊已在房裡的水蓮不解地問小春。
 
  「見客啊,當然要打扮、打扮才成!」小春道,幫水蓮淨了臉,已經動手替她
裝扮起來。
 
  「對啊,妳這模樣出去,妳娘家的人還以為三阿哥虐待妳哩!」嫿璃跟了進來
,她最喜歡替水蓮畫紅胭脂。

  「不但要打扮,還要打扮得標漂亮亮的!」
 
  她聽太后奶奶說過,從前水蓮在娘家時她二娘待她不好,難怪她剛進宮時又瘦
、又黑的,活像被虐待的苦兒。這會兒一定要教那可惡的二姨娘知道,水蓮在宮中
的身價可不一樣了。
 
  「漂漂亮亮?」水蓮睜圓眼。

  「不必了吧……」
 
  「什麼不必,一定要!」嫿璃霸道地道。
 
  「是啊,少福晉!」小春很認真地點頭。

  少福晉長得很清秀,以往只是沒用心打扮,這會兒她一定要教少福晉娘家的人
驚歎!
 
  水蓮急著要見額娘,但小春沒把她打扮好又不讓她出去,她只好坐在鏡檯前,
乖乖地任由小春、阿璃擺佈……

  ***
 
  金釵帶著有富、有貴,跟著庸福晉進宮來見水蓮。
 
  原以為水蓮嫁進宮來就要當寡婦,沒想到三阿哥看起來不但健壯得很,還英偉
挺拔、又俊又俏,哪裡像是快要死的人!?更難得的是三阿哥竟然還親自接見他們
,讓他們到膳房來用膳,可見他對水蓮看重的程度。
 
  看來他們一家子這會兒真要翻身了。
 
  她金釵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水蓮那個又笨、又醜的丫頭,憑什麼能栓得住
三阿哥的心。
 
  金釵和有富、有貴一家子興沖沖地到了膳房,一看桌上不過是幾碟平常的小菜
,甚至還有醬瓜、醃悔乾。
 
  金釵瞪大了眼,她原以為三阿哥要請他們吃的是什麼魚翅、鮑魚、燕窩的;結
果竟然是這種便宜的粗俗東西。
 
  有富、有貴可不管是什麼鮑魚、燕窩,還是醃梅乾,總之能吃飽就好!他們一
陣掠食,吃相實在難看。
 
  「餓死鬼投胎啊!?給我吃得斯文點!」金釵見自個兒的兒子這麼不像樣,實
在給她丟面子,便罵道。
 
  「額娘,妳不是說到這兒來有什麼鮑魚、燕窩可以吃嗎?還不是吃這個醃梅乾
,跟家裡有什麼兩樣!?」有當道。
 
  「這是少福晉特地替三爺做的菜。」小豹子他爹忍不住插嘴。
 
  他早聽說其中一個是少福晉的姨娘,說話卻這麼粗俗,他不禁暗暗搖頭。
 
  少福晉雖然沒唸過書,卻不讓人覺得粗俗,為人又沒有架子,上回小春的事大
夥兒都知道,現下府裡的人全把少福晉當菩薩一樣供養。
 
  小豹子他爹大風大浪過來,是見過世面的,眼睛一溜就知道金釵為人刻薄,少
福晉投進宮前肯定吃過她不少苦頭。這更讓他對金釵沒啥子好感!
 
  「大魚大肉吃膩了,偶爾吃點小菜何妨?」看出金釵不以為然的表情,德焱淡
淡地道,拿起筷子挾了一塊醃醬瓜,舉署就口。
 
  打從聽到小豹子回報少福晉親自下廚,他就想嚐嚐她的廚藝。
 
  金釵兩隻眼珠子睜得老大,看怪物似地瞪著三阿哥吞下一塊醬瓜……三阿哥吃
醬瓜!?天吶,這是不是宮裡新時興的潮流?
 
  庸福晉想著自個兒女兒,沒什麼心情吃菜。

  三爺,水蓮她……

  「少福晉一會兒就出來了!」在一旁服待的小豹子他爹道。
 
  一會兒小春敲門進來──

  「三爺,少福晉來了。」
 
  小春先進門得意地宣佈,然後退了一步,扶後頭的水蓮進門。
 
  在金釵和有富、有貴的吸氣聲中,以及庸福晉的錯愕下,水蓮跑向她的額娘庸
福晉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水蓮。
 
  「孩子,妳過得好嗎?額娘早該來看妳的!」
 
  庸福晉看到跟以往判若兩人的女兒,忍不住又驚、又喜,可想而知水蓮過的好
極了!可她畢竟是當母親的,還是忍不住明知故問,關切自個兒女兒過得好不好!
 
  「水蓮過的好極了!額娘,您呢?您過得好嗎?」水蓮微微推開額娘,急著上
上下下看個仔細,看她額娘到底好不好。
 
  庸福晉又哭又笑地道:「我恨好,就是掛心妳──」
 
  「唉喲喲,我說水蓮啊──」沒等庸福晉說完話,金釵拔高聲尖叫。

  「才不過三個多用不見,怎麼妳變得這麼美、這麼體面,這會兒要是在街上碰
著,連二娘都不認得妳了?!」
 
  她尖細的聲音高得刺耳,金釵是有些嫉妒水蓮,另方面是不甘被冷落──從前
水蓮這丫頭怕她怕得很,這會兒進宮來當了少福晉後可踐跩了!也不想想是誰替她
掙來的好命!?
 
  是,今日她是不一樣了、醜小鴨是變鳳凰了,可要憑她從前那副又瘦、又黑的
醜樣,靠她那儒弱又不濟事的額娘,她會有今日這般得意!?今天她會這麼享福全
要歸功於她金釵,這死丫頭見了她竟然不先打聲招呼。
 
  水蓮回頭看見金釵,立刻低下頭,恭敬、畏怯地喊了聲。

  「二娘。」
 
  金釵一聽,馬上堆了滿臉笑。

  「唉喲,我的三福晉,難為妳還記得我這二娘呢!」
 
  金釵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走過去牽水蓮的手,德焱卻先一步摟住水蓮──

  「辛苦了!」他在她耳邊低嘎地道。
 
  水蓮臉孔一紅,忸怩地望著她額娘的笑臉。
 
  金釵才站起來,只得又坐下。

  「咳,水蓮啊,瞧三爺疼妳呢!」自個兒好似不太受歡迎咧!她有些不是滋味
,就風言涼語地道。

  「妳要是懂得感恩,就該燉些燕窩、鮑魚、魚翅的給三爺補一補──」
 
  「咱們爺吃素!」小豹子他爹又忍不住插嘴,順便翻個白眼。
 
  分明就是她自個兒想吃,還怪罪少福晉不替爺進補。他老一輩子待在宮裡,什
麼樣的嘴臉沒見過?金釵那賊心眼打啥主意,他可比她肚裡的蟲子還清楚。
 
  「是啊,咱們爺吃素呢!」小春也忍不住插嘴。

  「少福晉好有心的,她知道爺吃素,所以特地給爺弄了一桌素菜。」
 
  其實這桌哪是什麼素菜,這女人跟陳大娘還真像;不但舉手投足像,連那尖酸
刻薄的語調也像。小春就看不慣她倚老賣老,欺負少福晉的模樣,所以和小豹子他
爹聯合起來捉弄金釵。
 
  嫿璃跟著水蓮和小春進膳房,看到她三阿哥瞄了她一眼,卻沒趕地出門,她也
就大搖大擺地找張椅子坐下。等看到總管和小春聯合捉弄金釵,她在一旁老實不客
氣地呵呵笑,現下她看戲就夠了,小陣仗還輪不到她上場。
 
  「啊?吃、吃素!?」金釵這會兒眼睛又瞪大。
 
  「娘,什麼叫吃素啊?」有貴眨巴著眼問他娘。
 
  「吃素,吃素就是……就是……囉嗦」她十指尖尖戳了有貴一記:

  「小愣子,大人說話你插什麼嘴!」她解釋不出來,反倒遷怒起有貴。
 
  有貴鼻子吸了兩下,娘罵他呢!眼看著他就要哭,金釵又大罵──

  「哭哭哭,你敢哭出來給我試試!」金釵舉起手要打人。
 
  「別這樣啊,二娘!」水蓮掙開德焱,忙奔過去摟著有貴──

  「別哭啊,有貴,妳是男孩兒,不哭的,喔?」她輕聲柔語地哄他,把有貴抱
在懷裡,輕輕拍他的背。
 
  「姊姊、姊姊,我也要抱!」有富看水蓮對有貴好,他吃味兒哩!也跑過來,
一頭就要撞進水蓮懷裡──有富短腿兒還沒跑到,就被一隻大手從後頭揪住領子。
 
  「鬼揪著我的領子啊!姊姊救命、大娘救命啊……」有富兩條短腿在空中掙扎
,已經被人從地面提上來。
 
  有富可不笨,知道自個兒大呼小叫的,娘反而會打他哩!只敢叫姊姊和好好大
娘救他。
 
  「你想撞死她嗎!?」德焱揪著有富的領子,皺起眉頭。
 
  這肥小子要是當真撞過去,憑水蓮那瘦巴巴的身子骨,就算不被他撞得骨折也
會內傷。
 
  「有富!?」金釵尖叫。

  「什麼鬼!?小心三阿哥把你砍成十八段……你這死小子,下來啊!」瞧三爺
皺眉頭,她嚇出一身冷汗,急得胡亂揮手指使她的胖兒子。
 
  「三爺,有富不能喘氣兒了,您快放下他啊?」聽到金釵尖叫,水蓮抬眼看見
吊在半空中、教人勒住肥脖子的有富,嚇得趕緊求德焱。
 
  「別撞過去,明白嗎?」德焱不悅地叮囑,等有富點頭,他才放下他。
 
  有富這胖小子呆在原地嘿嘿嘿地喘氣,然後才乖乖走過去,怕碰碎水蓮一樣,
輕手輕腳地抱住他姊姊。
 
  水蓮張開手臂迎接有富,兩手分別樓著有富、有貴,安慰地輕拍他們。
 
  「好了!」德焱突然邁大步走過來,一把提起兩個賴在水蓮懷裡的胖小子,丟
到一邊「抱夠了、也摟夠了,滾吧!」他忍得夠久了。
 
  他粗魯地斥喝兩個佔住他女人的小胖子,然後一把抱過水蓮,宣誓所有權。
 
  水蓮睜大眼看他這孩子氣的舉動,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的夫君,向來冷峻
又威嚴的皇三爺嗎?
 
  小豹子他爹看到這情景,忍不住偷笑。天要下紅雨了嗎?三爺竟然跟兩個小鬼
頭吃醋哩!
 
  金釵忙拉過兩個胖兒子。這下連笨蛋都瞧得出來水蓮在皇三爺心中的地位,除
非是個沒長眼睛的。
 
  金釵總算學乖了,她拉著自個兒的兒子,識相地閉上嘴巴,沒敢多再吭一聲。
 
  水蓮還是不敢相信……她對德焱傻笑,他忽然別過頭,冷峻的臉上透出一抹狼
狽的紅痕,俊臉雖然不自在,手上可還摟得死緊。
 
  小春可樂了,她笑嘻嘻地偷偷朝水蓮眨眨眼。
 
  「喝,剛才是誰把咱們三阿哥說得這麼殘暴──要把人砍成十八段的?」嫿璃
插嘴了,她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
 
  唉,現下看來是拆不散水蓮和三阿哥了,反正她閒得無聊,那就玩一玩惡婆娘
也好!不過──她還真有點兒想念從前那個像冰山一樣,整天繃著一張冷臉,好似
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他的三阿哥哩,呵!
 
  金釵嘴巴一張,兩眼更是恐懼地瞪得老大──

  「我、我、我……我不是那意思,妳是哪來的丫頭,不要含血噴人啊!」
 
  嫿璃瞪大眼「妳好大的膽子,敢說我「十六阿哥」是丫頭!」她故意惡狠狠地
張大眼瞪著金釵。
 
  「阿、阿哥!?」金釵也瞪大眼,像看怪物一樣地瞪著嫿璃。
 
  「幹麼!沒見過阿哥啊?眼睛瞪這麼大!」嫿璃提高嗓門嚇唬她。
 
  「我、我沒有這意思、我不是這意思……」
 
  金釵結結巴巴的,嚇得打哆嗦,她這時才留意到嫿璃的打扮,知道眼前這個「
阿哥」肯定是個貴人,是不能得罪的!
 
  可她實在讓嫿璃給弄糊塗了,這個「阿哥」分明沒有喉結的……又怎麼會是一
個「阿哥」?
 
  嫿璃不給她好臉色看,總管和小春也別開了臉不理會她……她動輒得咎,畏畏
縮縮地,完全沒了方才的氣焰,被嫿璃弄得糊裡糊塗,已經有點錯亂了……嫿璃看
到金釵那個狼狽相,得意地想仰天大笑──原來這個惡婆娘的功力也不過如此,只
有水蓮那個笨蛋才會被這種貨色欺負,啐!
 
  這時水蓮她忽然想起什麼不對勁的,她悄聲問小春。

  「妳和豹子叔剛才說……說什麼素菜來著,三爺當真吃素嗎?」
 
  小春掩著嘴,噗哧一笑。

  「對對對,三爺只吃少福晉您做的醃瓜梅乾『素菜』!」沒法子,她實在太替
少福晉高興,忍不住要「冒犯」她的菩薩了!
 
  水蓮怔了怔,然後總算聽明白,原來小春和老總管聯合起來笑話她哩:「妳這
壞丫頭!」她懊惱地薄嗔。
 
  德焱聽到兩人對話,冷無表情的面孔忽然乍現一抹笑意,雖然梢縱即逝,水蓮
沒留意到,可是庸福晉卻瞧仔細了。
 
  庸福晉臉上露出安慰的笑容。水蓮這孩子……總算苦盡甘來了!
 
  回想起庸王府被抄已經這麼多年,她一直心疼水蓮,老覺得她命薄,只因為她
阿瑪犯了事,她高貴的血統非但沒讓她事到半點福分,還拖累了她!現下看到皇三
爺對水蓮的寵愛,她總算可以放心了……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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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慈寧宮「太后奶奶,您一定要去瞧瞧三阿哥那副德性……嘖嘖嘖,哪裡像從前
的他?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嫿璃回到慈寧宮,加油添醋地描述膳房的情形給太后聽。
 
  「嗯,我說璃丫頭啊,妳怎麼又穿起阿哥穿的男裝了?」天后挑起眉眼,涼涼
地輟了口茶,反倒注意起嫿璃的衣著。
 
  嫿璃愣了愣──糟糕,方才地匆匆忙忙地趕回來,急著要把看到的好戲說給大
后奶奶聽,就忘了換回格格該穿的宮裝了。
 
  「不是我說,妳也老大不小了,老是把自個兒弄成這副不男不女的德性,將來
誰敢娶妳?」老大后繼續叨唸下去。
 
  「我、我──不娶拉倒,反正我也沒想過要嫁人!」嫿璃停了一聲,大剌刺地
拿袖子搧涼風。
 
  太后翻了個白眼。

  「妳方才說──妳三阿哥怎麼了?」她懶得跟這丫頭扯,反正等辦完了老三的
事,就輪到這兒丫頭。
 
  「說起三阿哥他啊──」
 
  嫿璃磯哩咕嚕的,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她三阿哥石破天驚的改變。
 
  「真有這事兒?」老大后樂呵呵地道。

  「璃丫頭,妳跟我打賭的事兒呢?這會兒肯承認自個兒輸了?」
 
  嫿璃撇撇嘴。

  「還不一定呢?皇阿瑪跟蘭娘娘的事懸在那兒,三阿哥遲早還是要跟皇阿瑪攤
牌,皇阿瑪原本就不喜歡水蓮,要是皇阿瑪知道,水蓮在三阿哥和蘭娘娘之間穿針
引線,水蓮的命運肯定就悲慘了。到時候三阿哥要救水蓮還是蘭娘娘、怎麼表態,
那還是個疑問哩!」
 
  「妳會這麼壞心,到妳皇阿瑪跟前打小報告去?」老太后挑起一眉一眼,似笑
非笑地問嫿璃。
 
  「喝,太后奶奶,你當我是什麼人,我十六阿──不是,十六格格有可能這麼
壞心嗎?」嫿璃拍胸脯道。
 
  嘿嘿,她「從前」沒那麼壞心,這會兒可不一定了!
 
  「那最好,妳識相的話,可千萬別告訴妳皇阿瑪。要知道,蘭妃一直是他心頭
的疙瘩,他諱莫如深的忌諱。水蓮穿針引線這事兒,千萬不能教他知道,免得他大
發脾氣,置水蓮和妳那可憐又漂亮的蘭娘娘於死地,加上妳三阿哥那脾氣,要是到
時他為了她們倆跟你皇阿瑪槓上,不知道這宮裡又要生起多大的風波。」老太后裝
模作樣地唉聲又歎氣道。
 
  有那麼嚴重嗎?嫿璃不以為然地想──太后奶奶肯定是故意嚇唬她,好讓她不
敢跟皇阿瑪亂說話去。
 
  可話說回來,越是嚴重,越是有趣兒哩,嘿嘿!
 
  看到嫿璃那一臉賊樣子,老太后不動聲色地挑起眉眼……這小賊丫頭可是她看
著長大的,她老還會不明白,小賊丫頭那一丁點兒心眼裡有幾點兒小壞胚?
 
  她老是老謀深算,小賊丫頭這塊小嫩薑哪裡是她這塊老薑的對手!看來賊丫頭
好像變笨了,打從跟她打賭,自以為是到她三阿哥那兒「搞破壞」,卻越搞越「不
壞」之後,這賊丫頭這回竟然又中計了,呵呵……嫿璃看著她太后奶奶那張「老賊
臉」,心底嘿嘿地冷笑。
 
  想利用她?哼哼,要不是為了想看好戲、要不是為了水蓮那個笨蛋,她會「笨
」得被太后賊奶奶利用?
 
  她成天不是在太后奶奶就是在皇阿瑪跟前打轉,豈不明白皇阿瑪對蘭娘娘的心
結?喝,她又不是水蓮那笨蛋,只會埋頭苦幹,只能說她是傻人有傻福。她「十六
阿哥」可不是傻子,當然用的是聰明方法,嘿!
 
  可她會這麼辛苦、這麼累,都怪水蓮那個笨女人,要是她不那麼蠢、那麼好心
就沒事兜了。害她因為同情她,然後又太喜歡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附和太
后賊奶奶的詭計,還要假裝很笨地被利用……這回她真是虧大了!
 
  哼!
 
  ***
 
  水蓮和德焱幾乎每天到「蘭芷齋」去,這幾日蘭娘娘的痛已經好多了,水蓮才
稍稍放下心。
 
  這天德焱和水蓮才到「蘭芷齋」前,遠遠地就看見瑞福公公在門口──

  「娘娘,您別送了!我的話已經傳到,該怎麼做就由您自個兒定奪。」瑞福擔
心地望著眉頭深鎖的蘭娘娘,語重心長地勸道。
 
  「瑞福,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的。」蘭妃輕道,目光一逕望著地面,美
麗的眼蘊藏著深沈的凝肅。
 
  瑞福欲言又止,歎了口氣,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娘娘!」等瑞福走了,水蓮走近「蘭芷齋」,喚住蘭妃。

  「娘娘,剛才那個人是──」
 
  「是皇上邊伺候的公公!」德焱替蘭妃回答水蓮。

  「瑞福來做什麼?」他問蘭妃,低沈的聲音聽得出來十分緊繃。
 
  蘭妃低下頭,柔聲道:「先進去吧!有什麼話進去再說。」她轉身走進屋內。
 
  水蓮見德焱不吭聲、嘴角抿緊,她主動牽住他的大手。
 
  德焱回望她一眼,握緊水蓮的手,牽著她進屋。
 
  「瑞福來做什麼?」一進屋,倘又問一遍,深沈的目光緊盯著蘭妃。
 
  蘭妃替兩人倒了茶,坐下後才輕聲道:「『他』要我回去,要不……就得從此
不再見你們。」她平靜地說道。
 
  「『回去』?」德焱瞇起眼,聲調變冷。

  「那是什麼意思!?」
 
  蘭妃看了德焱一眼。

  「「回去」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你了解你阿瑪,知道他的脾氣,對於當初我寧
願選擇住進冷宮,也不肯留在他身邊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他得知我們母
子見了面,因此才要脅我──」
 
  「我可以帶妳走!」德焱斷然地道。

  「天下這麼大,隨便我們往哪兒去都可以,就是不必留在這裡!」
 
  蘭妃的臉色變了變,低頭不說話。
 
  「妳想留在這兒?」德焱盯著蘭妃,目光帶著一抹沈思。
 
  蘭妃搖頭,輕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否則當初我不必選擇住進這裡……我不
想見他。」
 
  「皇上他怎麼會知道我們跟額娘見面的事?」水蓮插口問。
 
  「這兒是京城,何況是在宮裡,到處都是他耳目,有什麼事能瞞過他!?」德
焱回答水蓮的話。
 
  水蓮低頭想了想,蹙起眉頭又暗暗搖了搖頭……她腦中忽然有一絲想頭飛掠過
,於是抬起頭望向蘭娘娘。

  「你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我有點累了,你們回去吧!」蘭妃望著手上的茶杯
出神,心不在焉地道。
 
  水蓮望著蘭娘娘心神不寧的神情,更肯定自個兒的想頭,她拉住德焱。

  「德焱,我看額娘的身子剛好要多休息,咱們先出去吧!」
 
  德焱還來不及說話,就讓水蓮拉出去「我話還沒說完,妳怎麼就拉我出來!?
」德焱皺著眉頭,卻不捨跟她發脾氣。
 
  「你不明白額娘的心意嗎?」她望著自個兒的夫君,忽然笑道。
 
  「什麼心意?」德焱瞇起眼,沈著聲問。
 
  「額娘雖然不見皇上,可是她不見皇上,心裡卻是不快樂的!更何況──你仔
細想想,要是額娘當真想出宮,她武功不弱,當年她不見皇上時,就會想盡辦法出
去。」
 
  「妳的意思是──額娘還愛著皇阿瑪?」德焱眉頭皺得更緊。
 
  水蓮微笑。

  「這要問額娘才知道!我只明白,要是想讓額娘真的快樂起來,不是帶她出宮
,而是想辦法讓她跟皇上見上一面;但必須在這兒──在冷宮裡!」
 
  「妳是說要皇阿瑪親自過來?」德焱皺著眉問。
 
  水蓮點頭,溫柔地伸出手,撫平他眉間的皺結。
 
  德焱反握住她的纖手,拿到唇邊親吻。

  「可是我皇阿瑪對額娘無情無義,他威脅額娘,只不過是報復額娘膽敢冒犯他
的威權,只是想彰顯對女人的佔有慾。好,就算教妳說中了──就算皇阿瑪肯過來
,也是勉強。額娘留在他身邊,非但不會快樂,只會比從前更痛苦。」
 
  水蓮又笑。

  「傻瓜,我以為你好聰明的,可是你這回卻錯了!」
 
  德焱挑起眉,一把將她摟到懷裡。

  「少福晉,在下哪裡錯了?願聞其詳!」
 
  水蓮抬頭,對著他笑彎了靈秀的眉眼,這才娓娓道來,分析給他聽。

  「「冒犯」都已經過去許多年了,皇上要是當真惱怒,不會留到現在才「發作
」,更重要的是,皇上若對額娘無情,根本不會為了她動怒,我們和額娘見面,也
不會成為他威脅額娘的藉口。」
 
  德焱楞住,隨即展顏微笑,激動地抱住她。

  「我竟然沒想到這層道理!水蓮,其實妳很聰明、很靈秀,妳真是人慧黠了。」
 
  水蓮好笑地挑起眉。

  「慧黠」兩字她是聽懂了,只是──「我不識字,更沒唸過書,怎麼跟慧黠扯
上關係?」
 
  他抱緊她,盯著牠的眼睛,深情地道:「妳剛才說的話既有道理又有學問,比
起翰林院裡的學士有過之而無不及,更遑論一般的女人。妳真是我的解語花、我的
知己!」
 
  她紅著臉,笑著躲開他。

  「誰是妳的解語花?誰是你的知己?我是額娘的解語花,是皇上的知己!你的
解語花應該是宮外那些羽仙姑娘、翠仙姑娘的才對!」
 
  他盯著她,焦急地問:「誰在妳耳邊說這個的!?妳明知道那些女子並下重要
,那時我還沒有妳,她們只是我作畫的題材。」手上卻抱得死緊,不許她躲開。
 
  水蓮不說話,兩隻眼睛晶晶亮地對住他笑。
 
  德焱一征,忽然想到一個最有可能搞破壞的人,他濃眉一皺──

  「嫿璃!這個死丫頭,我絕不饒她──」
 
  這時嫿璃正因為不負太后賊奶奶的「期待」,搞成了大大的破壞,正在她「十
六阿哥」的地盤上愉笑哩!
 
  可憐她還不知道自個兒已經大禍臨頭,她三阿哥就要找她算帳來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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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喜娘娘後記】

  「沖喜娘娘後記」鄭媛自從「霸愛狂徒」的故事出來之後,就收到許多朋友來
信,說她周圍的朋友甚至本人就叫「貞儀」的趣事!
 
  沒想到「貞儀」這名字能得到遣麼多回響,如果我告訴妳們,當初我提筆寫「
霸愛狂徒」這本書是因為「貞儀」這個名字,你們信嗎?哈哈,這可是千真萬確的
事!

  我確實會因為狂懋一個名字,進而動手去寫一本十萬字的書。
 
  別問我「貞儀」這二字究竟有什麼特別迷人的她方,總之它莫名其妙的就教我
喜歡上了,我就非為「貞儀」寫一個故事不可,不寫就免得對不起自己──你們說
鄭媛是不是有嚴重的偏執狂傾向?呵呵!
 
  回到正題,寫這本「沖喜娘娘」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好,總免得這本書的書名有
個「喜」字,故事就該帶點喜氣(後來才知道,總編大姊居然跟我有相同的感覺!
)也因此塑造出了水蓮。

  隨著故事的推進,她那傻憨憨的性格實在讓我越寫越愛她,越寫越心疼,也就
越想替她爭取該有的「福氣」!

  有句俗話說傻人有傻福,水蓮正印證了我心中直免以為的,一個傻女孩兒該有
的「傻福」典型!
 
  所以書中故事的發展自然造就了人物的性格,就連德淼的感情也是自然而然的
,事實上我書中的每個男主角都是自然而然順隨故事的發展被賦予該有的性格,我
從來不曾預設立場,讓故事中的角色局限在特定的範疇內。我承認,在我的書中多
數寫了些壞男人,但是我寫書,實在從不曾預先設定怎樣一個男主角,真正能教我
感動、能讓我提筆寫上十萬字的動機,其實是劇情!
 
  記得我在「替身娘娘」的後記中提過的嗎?因為「感覺」所以我提筆寫一個又
一個故事,因為能教我感動,所以自然而然孕育了人物的性格。
 
  這裡要說的是,我感到可惜的是在「沖喜娘娘」中,鋪陳的空間仍嫌不夠,以
致無法在德焱身上著墨更多,其實像他這樣一個性格複雜的男人實在教我感興趣,
也實在可以寫得更多、更深入!
 
  說到這兒又要說說我的「遺憾」。
 
  每本書寫到尾聲總是最困難的時候,雖說故事的發展順隨劇情會漸入佳境,但
一到收尾,又總有些依依不捨,我向來是任性慣的,從來不依循大綱寫作,雖說每
個章節總會記錄下自己的心得,但那是叛逆後的記錄,同循規蹈矩的傳統創作方式
大有不同,但也因為如此,寫作多了許多趣味,也有了生命,更讓向來最害怕枯燥
、一成不變的我,始終對寫作保持高度的熱忱:正因為如此,面臨每個故事的結束
,心中總有難分難捨的情感,實在捨不得劃下最後一個句點,這時的我就常陷入患
得患失,對於完美的要求幾近苛刻,因此就很難同自己妥協了!
 
  至於有朋友來信說到,你們對於下面幾本書,結局是不大滿意的老實說,對於
「邪肆情郎」和「冷情夫君」,我確實是有些這憾,更誠實的告訴你們──編輯以
及許多朋友確實都期待我寫續集!

  但是,對已完成的作品再做任何補充或解釋實在不符合我做人、做事的風格,
除非我認為這個故事的後續發展,其中有部分誘人的因子作祟,它實實在在觸動了
我,讓我食不知味、睡不安寢,非得將它寫出來方才罷休──那麼也許有「續集」
的可能!

  除此之外,我不會因為必須有個「交代」,強為已完結的故事,編這一個連自
己都意與闌珊的「續集」!

  因此請你們明白,除非產生了觸動我的因子教我不得不提筆完成它,否則「寫
績集」這個動作對我來說絕對是這這無期的!
 
  當然,在前面的假設下,設若教我提筆寫起「續集」,「續集」也實在已經不
是「續集」,這另一個故事必定有它自己的生命,同前一個故事或許表象一致,內
在卻已經大大的不同了!
 
  至於在「要怎麼說再見」中,我卻十分滿意自己對於結局的安排,至今再回頭
看這本書,我仍然不曾後悔過!

  向來我堅信每個故事該有屑於它的ENDING,結局不一定要是個最pERFECT的結局。

  因為是故事,不是現實,現實我反倒奢望完美、圓滿,至於故事,我總喜歡留點
遺憾去回味……今年夏天,植物園的荷花池畔只有疏疏落落幾株水蓮,少了往年涼綠
色的盛景,仲又多了幾分炎熱的喧囂味!
 
  在這樣熱浪沖襲、又炎又燥的夏天,我預計寫一朵玟瑰的故事。
 
  起因於前幾日朋友到家中作客,她知這我極喜歡濃豔的玫瑰,因此捧來了一大
束,果然逗得我好開心!

  可她不知這,最吸引我的,其實是花瓣上冷凝的清水露珠……

  朋友走後,我瞪著花架上頭亮晶晶的水珠兒發呆,心中忽而掠過一絲感觸。我
告訴自己!

  九月來寫一個「悸動」吧!

  我要給它取一個很美的名字──凝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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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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